异虚篇第十八

题解

本篇类似变虚篇,在于驳斥天有意志能用灾异对君主进行赏善罚恶,君主能行善消除灾异的虚假说法,故篇名“异虚”

解释灾异者说,殷高宗时宫廷里长出二抱粗的桑树和穀树,是一种凶兆,象征天要惩罚高宗,由于高宗“修政改行”,结果桑树和穀树死了,远方诸侯来朝,而且,“享有百年之福”王充则认为:“此虚言也”,于是他举出近十个例子,证明其对每件事,每种灾异都有吉凶两种不同的解说,简直“驳议不同”,自相矛盾这些荒谬的说法,为什么会“传世不绝”,“到今不能实”呢王充指出,是缺乏具有特殊才智的人的缘故至于“桑穀俱生于朝”,王充也认为确实是一种奇异的预兆,而且一旦出现,就如黄河入海一样“不可禁”,“善祥出,国必兴,恶祥出,朝必亡”,是人力无法支配的

原文
18·1殷高宗之时,桑穀俱生于朝,七日而大拱高宗召其相而问之,相曰:“吾虽知之,弗能言也”问祖己,祖己曰:“夫桑穀者,野草也,而生于朝,意朝亡乎!”高宗恐骇,侧身而行道,思索先王之政,明养老之义,兴灭国,继绝世,举佚民桑穀亡三年之后,诸侯以译来朝者六国,遂享百年之福高宗,贤君也,而感桑穀生,而问祖己,行祖己之言,修政改行,桑穀之妖亡,诸侯朝而年长久修善之义笃,故瑞应之福渥此虚言也

注释

桑穀俱生于朝:参见7·5注“桑穀之异”条

拱:两手合围般粗细参见汉书·五行志说苑·敬慎

相:商代官名,相当于后代的宰相

祖己:殷高宗武丁时的贤臣

穀:上下文皆言“桑穀”,故疑系“穀”字形近而误

野草:这里泛指野生植物

侧身:这里是形容小心谨慎

明:阐明,弄清

佚(y@易)民:隐居不做官的人以上三句参见论语·尧曰

而(n6ng能):通“能”

行:用

译文

殷高宗的时候,桑树穀树一齐在朝廷生长,七天就长成两手合围那样粗高宗召见他的相来问,相说:“我虽然知道这件事,但不能说”于是高宗问祖己,祖己说:“那桑树穀树,是野生的东西,而现在长在朝廷中,意味着王朝要灭亡了!”高宗感到恐惧害怕,就小心谨慎地治理国家,思考求索前代圣王的政治措施,讲求敬养老人的道理,复兴频于灭亡的国家,延续中断了世袭权利的贵族世家,起用了隐居的人于是桑树和穀树消失了三年之后,远方诸侯通过翻译来朝拜殷高宗的有六国,他终于享受了百年的福分殷高宗是个圣贤的君主,能感触到桑树和穀树生于朝廷的异常现象,而问祖己,按祖己的话,修改政治措施,改善操行,于是桑树与穀树生于朝的凶象消失,诸侯来朝,在位时间长久修善的意思诚心,所以吉祥的福多这是靠不住的话

原文
18·2祖己之言,朝当亡哉!夫朝之当亡,犹人当死人欲死,怪出国欲亡,期尽人死命终,死不复生,亡不复存祖己之言政,何益于不亡高宗之修行,何益于除祸夫家人见凶修善,不能得吉高宗见妖改政,安能除祸除祸且不能,况能招致六国,延期至百年乎!故人之死生,在于命的夭寿,不在行之善恶国之存亡,在期之长短,不在于政之得失案祖己之占,桑穀为亡之妖,亡象已见,虽修孝行,其何益哉!何以效之

注释

家人:指老百姓

于:疑当在上句“期”之前与上文“在于命之夭寿”文例相同,可证

见(xi4n现):同“现”

孝:疑“教”之坏字上文言殷高宗修行改政,与“孝”无涉,故疑之

译文

照祖己的说法,商朝应当灭亡!王朝该灭亡,如同人该死一样人要死,凶象就会出现国家将亡,是期数已到尽头人死与国命终止,人死不能再活,国亡就不会再存在祖己讲改善政治,对于避免商朝灭亡有什么好处呢高宗修善操行,对消除灾祸又有什么帮助呢老百姓出现凶象修养善行,不能得吉祥殷高宗出现凶象改善政治,怎么就能消除灾祸呢消除灾祸尚且不能,何况要招来六国朝拜,延年到百岁!所以人的死活,在于生命的早亡与长寿,不在操行的好坏国家的存在与灭亡,在于期数的长短,不在政治的得失考察祖己的预言,桑树和穀树在朝廷长出是商朝将亡的凶象,灭亡的预兆已出现,即使修政改行,又会有什么补益呢!用什么来证明

原文
18·3鲁昭公之时,鸜鹆来巢师己采文成之世童谣之语,有鸜鹆之言,见今有来巢之验,则占谓之凶其后,昭公为季氏所逐,出于齐,国果空虚,都有虚验故野鸟来巢,师己处之,祸意如占使昭公闻师己之言,修行改政为善,居高宗之操,终不能消何则鸜鹆之谣已兆,出奔之祸已成也鸜鹆之兆,已出于文成之世矣根生,叶安得不茂源发,流安得不广此尚为近,未足以言之夏将衰也,二龙战于庭,吐漦而去,夏王椟而藏之夏亡,传于殷殷亡,传于周,皆莫之发至幽王之时,发而视之,漦流于庭,化为玄鼋,走入后宫,与妇人交,遂生褒姒褒姒归周,厉王惑乱,国遂灭亡幽,厉王之去夏世,以为千数岁,二龙战时,幽褒姒等未为人也,周亡之妖,已出久矣妖出,祸安得不就瑞见,福安得不至若二龙战时言曰:“余褒之二君也”是则褒姒当生之验也龙称褒,褒姒不得不生,生则厉王不得不恶,恶则国不得不亡征已见,虽五圣十贤相与却之,终不能消善恶同实:善祥出,国必兴恶祥见,朝必亡谓恶异可以善行除,是谓善瑞可以恶政灭也

注释

师己:春秋时鲁国大夫文:鲁文公,名兴,春秋时鲁国国君,公元前626~前609年在位成:鲁成公,名黑肱,春秋时鲁国国君,公元前590~前573年在位童谣之语:参见10·3注

都:都城有:通“为”虚:同“墟”以上事参见左传·昭公二十五年

意:根据文意,疑“竟”字形近而误

近:指预言与灾祸应验相距的时间短

幽王:史记·周本纪作“厉王”,可从

玄:黑色鼋(yu2n元):通“蚖(yu2n元)”,蜥蝎

厉王:史记·周本纪作“幽王”,可从

国遂灭亡:公元前771年,犬戎进攻西周,幽王被杀,西周灭亡参见史记·周本纪

以:通“已”

未为人:未成为人,这里是还没有出生的意思

余:我们褒:古国名,也称有褒姒姓在今陕西省勉县东南褒之二君:褒国的两位君主,即褒国姒氏的两位祖先

厉王:史记·周本纪作“幽王”,可从

根据文意,疑“征”前夺一“亡”字上文“褒”“生”“恶”皆迭,可证

五圣十贤:形容圣贤很多却:这里是阻止的意思

译文

鲁昭公的时候,八哥到鲁国筑窝师己取鲁文公鲁成公时童谣中的话,有关八哥的传言,见如今有八哥来筑窝的应验,就预测说是凶象那之后,鲁昭公被季平子所驱逐,出走到齐国,国家果然空虚,都城成为废墟,应验了童谣由于野鸟来鲁国筑窝,师己作出判断,灾祸竟同他预测的一样假使鲁昭公听到师己的话,修善操行改良政治,具备了高宗的操行,也终究不能消除灾祸为什么呢因为有关八哥的童谣已是征兆,出奔他国的灾祸已经成就可见八哥的征兆,已在鲁文公鲁成公的时代出现了根已长出,叶子怎么能不茂盛水源已发掘,水流怎么能不广阔这个预言和应验的时间还相距太近,不足以说明王朝的灭亡早就注定夏朝快要衰亡,二条龙在宫庭中争斗,吐了口水就离开了,夏王用木柜藏起它夏朝灭亡,传给殷商殷商灭亡,传给周朝,都没有把它打开到周厉王的时候,打开来看,龙的口水在宫庭中流淌,化作一只黑蜥蝎,跑进后宫,跟女人交合,终于生下褒姒褒姒嫁给周幽王,使幽王迷惑混乱,国家终于灭亡厉王幽王距离夏代,已经有一千多年,二龙争斗的时候,周厉王幽王褒姒等还没有出生,周要灭亡的凶象,就已经出现很久了凶象出现,灾祸怎么能不成就吉兆出现,福分怎么能不到来就像二龙争斗时说的:“我们是褒国姒氏的两位祖先”这就是褒姒该出生的应验龙说是褒国姒氏的祖先,所以褒姒不能不生下来,褒姒生下来那么幽王不得不作恶,周幽王作恶那么国家就不得不灭亡灭亡征兆已经出现,即使许许多多圣贤来帮着阻止灾祸出现,始终不能消除好坏都是同样的情况:好的征兆出现,国家肯定兴盛坏的预兆出现,王朝必定灭亡说凶兆特殊可以用好的操行来消除,这等于说吉兆也可以用坏的政治来消灭

原文
18·4河源出于昆仑,其流播于九河使尧禹却以善政,终不能还者,水势当然,人事不能禁也河源不可禁,二龙不可除,则桑穀不可却也王命之当兴也,犹春气之当为夏也其当亡也,犹秋气之当为冬也见春之微叶,知夏有茎叶睹秋之零实,知冬之枯萃桑穀之生,其犹春叶秋实也,必然犹验之今详修政改行,何能除之夫以周亡之祥,见于夏时,又何以知桑穀之生,不为纣亡出乎!或时祖己言之,信野草之占,失远近之实高宗问祖己之后,侧身行道,六国诸侯偶朝而至,高宗之命自长未终,则谓起桑穀之问,改政修行,享百年之福矣夫桑穀之生,殆为纣出亦或时吉而不凶,故殷朝不亡,高宗寿长祖己信野草之占,谓之当亡之征

注释

河:黄河昆仑:昆仑山古人认为黄河发源于昆仑山

播:分散九河:古代黄河从孟津向北便分为九条河道

却:使退却,使倒退

叶:根据文意,疑“芽”之误下文“春叶秋实”之“叶”,亦“芽”之误

萃(cu@脆):通“悴”,憔悴

犹:根据文意,疑是衍文

详:审慎

言之:根据文意,疑是“之言”之误倒

译文

黄河的源头出于昆仑山,它的流水向九条河道流散即使尧禹想用他们好的政治使河水倒流,也终究不可能返回的,河水的流势该这样,靠人的好政治是不能阻止的黄河的源头不可能堵住,二龙不可能消除,那么桑树和穀树所预示的灾祸也是不能避免的王朝命数该兴旺,就像春天应当顺变成夏天一样它该灭亡,就像秋天应当顺变成冬天一样看见春天小小的叶芽,就知道夏天它会具有粗茎茂叶,目睹秋天凋落的果实,就知道冬天它们会枯萎桑树和穀树的生长,那就像春天出芽秋天结果一样,它所预兆的事情是必然要应验的如今即使认真修改政治措施,改善操行,怎么能消除它呢由于周朝灭亡的凶兆,在夏朝时候已出现,又凭什么知道桑树和穀树的生长,不是为预示商纣的灭亡而出现呢!也许祖己说的话,是相信了野生植物生于朝廷是王朝要灭亡的预兆,但在应验时间远近的事实上弄错了殷高宗问祖己之后,小心谨慎地治理国家,远道的六国诸侯碰巧朝拜而来,高宗的生命本来就长不该寿终,就说成是由于高宗问起了桑穀生于朝的吉凶,于是修改政治措施,改善操行,享受百年的福分可见桑树和穀树的生长,大概是为预示商纣命运而出现也或许是吉兆而不是凶兆,所以殷朝没有灭亡,高宗长寿祖己相信野生植物生于朝廷是王朝要灭亡的凶兆,就说它是商朝该灭亡的征兆

原文
18·5汉孝武皇帝之时,获白麟,戴两角而共觝,使谒者终军议之军曰:“夫野兽而共一角,象天下合同为一也”麒麟野兽也,桑穀野草也,俱为野物,兽草何别,终军谓兽为吉,祖己谓野草为凶高宗祭成汤之庙,有蜚雉升鼎而雊祖己以为远人将有来者,说尚书家谓雉凶,议驳不同且从祖己之言,雉来吉也雉伏于野草之中,草覆野鸟之形,若民人处草庐之中,可谓其人吉而庐凶乎民人入都,不谓之凶野草生朝,何故不吉雉则民人之类如谓含血者吉,长狄来至,是吉也,何故谓之凶如以从夷狄来者不吉,介葛卢来朝,是凶也如以草木者为凶,朱草蓂荚出,是不吉也朱草蓂荚,皆草也,宜生于野而生于朝,是为不吉,何故谓之瑞一野之物,来至或出,吉凶异议朱草蓂荚善草,故为吉,则是以善恶为吉凶,不以都野为好丑也周时天下太平,越尝献雉于周公,高宗得之而吉雉亦草野之物,何以为吉如以雉所分有似于士,则麏亦仍有似君子,公孙术得白鹿,占何以凶然则雉之吉凶未可知,则夫桑穀之善恶未可验也桑穀或善物,象远方之士将皆立于高宗之庙,故高宗获吉福,亨长久也

注释

汉孝武皇帝:即西汉武帝刘彻(公元前156~前87年)西汉景帝之子公元前140~前87年在位

麟:麒麟,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动物,其状如鹿,独角,全身鳞甲,尾似牛多作为吉祥的象征

戴两角而共觝:疑作“一角戴肉而五趾”本书讲瑞篇指瑞篇均作“一角而五趾”,可一证汉书·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终军言:“获白麟,一角而五蹄”,可二证

谒(y8夜)者:参见9·15注终军(~公元前112年):字子云,西汉济南(今属山东)人十八岁被选为博士弟子,上书评论国事,武帝任为谒者给事中,迁谏大夫后奉命赴南越(今两广地区),被杀死时年仅二十多岁,时称“终童”汉书·艺文志终军八篇

参见汉书·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终军

上文:“麒麟野兽也,桑穀野草也”,下文:“祖己谓野草为凶”,故疑“兽”前夺一“野”字

蜚(fei飞):通“飞”雉(h@至):通称野鸡,又有叫山鸡的史记·殷本纪汉书·郊祀志“鼎”下均有“耳”字,可从雊(g^u够):野鸡叫

远人:这里指远方的使节

含血者:有血气的东西这里指人和其他动物

介:春秋时的一个小国地域在今山东省胶县西南葛卢:介国君主的名字介葛卢来朝:据左传·僖公二十九年记载,公元前631年介国君主葛卢二次到鲁国朝见,都受到很好的接待

朱草蓂(m0ng名)荚:古人认为是二种象征吉祥的草

越尝:也作越裳,古代南方的一个民族雉(h@志):野鸡

高宗:此言周公得雉之吉,以证桑穀之祥,与高宗没有关系,故疑“高宗”是衍文

所分:疑“耿介”形近而误仪礼·士相见礼:“冬用雉”郑注云:“士挚用雉者,取其耿介,交有时,别有伦也”贾疏云:“士之义亦然,义取耿介不犯上也”,可证耿介:正直

麏(jun君):獐子

公孙术:即公孙述(~公元36年),字子阳,东汉初扶风茂陵(今陕西兴平东北)人新莽时,做导江卒正(蜀郡太守)后起兵,在益州称帝汉光武帝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为汉军所破,被刘秀杀鹿:据上文,疑“麏”之坏

庙(庙):疑“朝”抄误人死才造庙,故与下文“高宗获吉福,享长久”之义相违,可证

译文

汉武帝的时候,获得一只白麒鳞,头上长着一只肉角,每条腿有五个蹄,叫谒者终军来商议这事终军说:“野兽的两角并成一角象征着天下合为一统”麒麟是野兽,桑穀是野草,都是野物,兽与草没有什么区别,终军说野兽是吉兆,祖已则说野草是凶兆殷高宗祭祀成汤的宗庙里,有野鸡飞到鼎耳上鸣叫祖己认为是远方的使节将要有来朝贡的,但解说尚书的人则认为野鸡飞入宗庙是凶兆,议论杂乱不一按祖己的说法,野鸡飞到宗庙是吉兆野鸡趴在野草中,草掩盖了野鸟的形体,就像人住在草屋中,能说人是吉兆而草屋是凶兆吗人进都城,不能说是凶兆野生植物长在朝廷中,为什么就不是吉兆野鸡与人是一类如果说有血气的是吉兆,那么高大的狄人到来,这该是吉兆,为什么要说是凶兆呢如果认为从边远夷狄地方来的人不吉利,那么介国的葛卢来朝见,这该是凶事了,(为什么鲁君要以礼相待呢)如果认为草木是凶兆,朱草,蓂荚长出,这该是不吉利的事朱草蓂荚都是草,宜长在野外却长在朝廷中,这该是不吉利的,为什么要说它吉祥呢同是野生的东西,或到来,或长出,都有吉凶两种不同的议论如果认为朱草蓂荚是好的草,所以是吉利的,那这是以草的好坏作为吉凶的标准,而不是以草长在都城或野外作为区分好坏的标准周的时候天下太平,越尝族献野鸡给周公,周公得到以为吉祥,野鸡也是草野之类东西,怎么就认为是吉祥呢如果以为野鸡耿直有点像士,那么獐也依然有点像君子,公孙术得到白獐,占测怎么就认为是凶兆呢这样看来野鸡的吉凶还不能知道,那么桑树与穀树的善恶也不可能验证桑树与穀树或许是好东西,像远方的士将要在殷高宗的朝廷上站立,所以高宗得到吉祥福分,长期享受

原文
18·6说灾异之家以为天有灾异者,所以谴告王者,信也夫王者有过,异见于国不改,灾见草木不改,灾见于五谷不改,灾至身左氏春秋传:国之将亡,“鲜不五稔灾见于五谷,五谷安得熟不熟,将亡之征灾亦有且亡五谷不熟之应天不熟,或为灾,或为福祸福之实未可知,桑穀之言安可审论说之家著于书记者皆云:“天雨谷者凶”书传曰:“苍颉作书,天雨谷,鬼夜哭”此方凶恶之应和者天何用成谷之道,从天降而和,且犹谓之善,况所成之谷从雨下乎!极论订之,何以为凶夫阴阳和则谷稼成,不则被灾害阴阳和者,谷之道也,何以谓之凶丝成帛,缕成布赐人丝缕,犹为重厚,况遗人以成帛与织布乎!夫丝缕犹阴阳,帛布犹成谷也赐人帛,不谓之恶,天与之谷何故谓之凶夫雨谷吉凶未可定,桑穀之言未可知也

注释

左氏春秋传:即左传,传说是春秋末鲁国左丘明撰

鲜不五稔:据左传·昭公元年记载,秦国贵族后子对晋国大臣赵孟说,秦景公无道,但粮食还是丰收,这是上天的辅助,看来这种丰收少则五年王充引用这句话,是想说明粮食丰收也可能是国家将亡的征兆

不:根据文意,疑是衍文

天:章录杨校宋本作“夫”,可从

书记:泛指书籍

参见说苑·辩物

书传:疑“传书”之误倒本书均作“传书”,可证

引文参见淮南子·本经训

方:比拟:说明应和:感应

何:文意是,天根据“成谷之道”,故疑“何”字是衍文成谷之道:指谷物丰收需要风调雨顺的道理

论:研究订:考查

阴阳和:这里指风调雨顺

不(f%u否):同“否”被:蒙受

遗(w8i卫):送,给

译文

解说灾异的人认为天会降灾祸,用来谴责警告国王,是确信无疑的

国王有过错,灾害显现在国家不改正,灾害显露在草木再不改正,灾祸出现在五谷还不改正,灾祸殃及自身左氏春秋传上说:国家将要灭亡,“少有不连续五年粮食丰收的”灾害在五谷上出现,五谷怎么能成熟呢不成熟,是国家将要灭亡的征兆可是,上面左传说的灾异也有国家将亡而五谷丰收作应验的可见五谷不成熟,或许是灾祸,或许是福分是祸是福的情况并不能知道,那么关于桑树穀树的说法怎么能断定呢著书立说的人写在书上的都说:“天降谷子是凶兆”传书上说:“苍颉创造文字,天降谷,鬼夜哭”这是说明天降谷是坏事的感应“成谷之道”,从天降下适合五谷生长的风雨,作为对人事的应和,尚且还说它是吉兆,何况现成的谷物随雨而降呢!极认真地研究考查一下,为什么是凶兆风调雨顺就五谷庄稼成熟,否则遭受灾害风调雨顺,是五谷丰收的道理,为什么说它是凶兆丝织成帛,线织成麻布赐人丝线,尚且算厚重,何况是用织好的帛与织好的麻布赠送人呢!那丝线如同风雨,帛布就像成熟的五谷赐给人帛不认为是凶兆,天给人谷子为什么就认为是凶兆呢看来天降谷的吉凶不能够断定,那么关于桑树穀树的说法是否正确也不能知道

原文
18·7使畅草生于周之时,天下太平,人来献畅草畅草亦草野之物也,与彼桑穀何异如以夷狄献之则为吉,使畅草生于周家,肯谓之善乎!夫畅草可以炽酿,芬香畅达者,将祭灌畅降神设自生于周朝,与嘉禾朱草蓂荚之类不殊矣然则桑亦食蚕,蚕为丝,丝为帛,帛为衣,衣以入宗庙为朝服,与畅无异,何以谓之凶卫献公太子至灵台,蛇绕左轮御者曰:“太子下拜吾闻国君之子,蛇绕车轮左者速得国”太子遂不下,反乎舍御人见太子,太子曰:“吾闻为人子者,尽和顺于君,不行私欲,共严承令,不逆君安今吾得国,是君失安也见国之利而忘君安,非子道也得国而拜,其非君欲废子道者不孝逆君欲则不忠,而欲我之行,殆吾欲国之危明也”投殿将死,其御止之不能禁,遂伏剑而死夫蛇绕左轮,审为太子速得国,太子宜不死,献公宜疾薨今献公不死,太子伏剑,御者之占,俗之虚言也或时蛇为太子将死之妖,御者信俗之占,故失吉凶之实夫桑穀之生,与蛇绕左轮相似类也蛇至实凶,御者以为吉桑穀实吉,祖己以为凶

注释

畅草:同“鬯(ch4ng畅)草”,指郁金草古代酿造祭酒的佐料

本书恢国篇:“倭人贡畅”,故疑“人”字前夺一“倭”字倭(w#窝)人:古代称日本人

周家:即周王朝廷

根据文意,疑“善”前夺一“不”字

炽(ch@斥):烹煮炽酿:造酒

灌:倒,洒畅:指加进畅草后酿成的酒参见白虎通德论·考黜

食(s@饲):喂养

参见论语·乡党皇疏

卫献公:名衎(k4n看)春秋时卫国君主,公元前576~前559年及公元前546~前544年在位灵台:春秋时各国筑于都城附近的高台,用来观天象,测吉凶

共(g#ng恭):通“恭”

逆:这里是扰乱的意思

吾欲:疑是“欲吾”之误倒新序·节士作“殆欲吾国之危明矣”,可证

投殿:下文有“伏剑而死”,故疑系“拔剑”之误新序·节士作“拔剑将死”,可证

以上事参见新序·节士

疾:速

译文

假使畅草长在周朝时候,天下太平,倭人来贡献畅草但畅草也还是草野之类的东西,跟那桑树穀树有什么两样如果以为夷狄贡献的就是吉利,那么假使畅草长在周王的朝廷中,能说它不好吗!畅草可以用来造酒,芬香畅达,要祭祀的时候把畅酒洒在地上,能求神降临假设本来长在周朝,那与特别茁壮的禾朱草蓂荚之类没有区别然而桑叶可以喂蚕,蚕吐丝,丝织成帛,帛做成衣,穿着它进入宗庙就成了朝服,这与畅酒没有区别,为什么认为它是凶兆呢卫献公的太子去灵台,蛇缠绕他车子左边的车轮驾车的人说:“太子赶快下拜我听说国君的儿子遇到蛇绕在车的左轮上的,就很快要做国君”太子始终不下车,直返回到住处驾车的人遇见太子,太子说:“我们说做部下的,应该尽量对君主恭顺,不要搞私利,要恭顺严肃地接受君主的命令,不能扰乱君主的安宁现在我要是做了君主,这国君就失去了安宁只看见做君主的私利而忘掉国君安宁这不是做儿子的道义为了得到君位就下拜,这不是君主希望的事情舍弃做儿子道义的不孝,背逆君主希望的则不忠,你想要我干这事,大概是希望我的国家发生危险已明显表现出来”于是要拔剑自杀,那个驾车的赶忙阻止他却没有能制止住,终于用剑自杀而死那蛇绕左边车轮,明明是为了太子赶快取得君位,这样太子该不死,献公该早死如今献公不死,反而太子用剑自杀,可见驾车人的预言,是庸俗的假话或许蛇是太子要死的凶兆,驾车的相信了庸俗的预言,所以违背了吉凶的真实情况看来桑树穀树长在朝廷上,与蛇绕左边车轮相类似蛇的到来实际是凶兆,驾车的却认为是吉兆桑树穀树的生长实际是吉兆,而祖己又认为是凶兆

原文
18·8禹南济于江,有黄龙负舟,舟中之人,五色无主禹乃嘻笑而称曰:“我受命于天,竭力以劳万民生,寄也死,归也死,归也,,何足以滑和视龙犹蝘蜒也”龙去而亡案古今龙至皆为吉,而禹独谓黄龙凶者,见其负舟,舟中之人恐也夫以桑穀比于龙,吉凶虽反,盖相似野草生于朝,尚为不吉,殆有若黄龙负舟之异故为吉而殷朝不亡

注释

五色无主:恐惧而神色不定

死,归也:疑重文而衍淮南子·精神训太平御览卷九四六引论衡文,不重出“死归也”三字,可证

滑(g(骨):乱和:平静滑和:使平静被搅乱

蝘(y3n眼)蜒:也称“铜石龙子”,类似蜥蜴的爬行动物生活在庭园内或郊野石缝草丛间,捕食昆虫

太平御览卷九四六引论衡文,“亡”下有“患”字,可从以上事参见吕氏春秋·知分

尚:同“倘”

故:通“固”,本来

译文

禹南渡长江,看见有黄龙驮着一只船,船中的人,惊恐得六神无主禹却笑着自称说:“我从天那儿承受了命令,尽力为百姓操劳活着,像寄身在外死了,就像回到家里,有什么值得惊慌失措的我看龙就同蝘蜒差不多”于是龙离去而灾祸消除考察从古到今有龙来都是吉兆,而禹独说黄龙是凶兆,是他看见那黄龙驮船,船中的人惊恐的缘故拿桑树和穀树跟龙相比,对吉凶的看法虽然相反,但大概相类似野生植物长在朝廷中,如果是凶兆的话,那大概有如把黄龙驮船是吉兆说成凶兆一样看来桑树和穀树长在朝廷中,本来是吉兆,因而殷朝没有灭亡

原文
18·9晋文公将与楚成王战于城濮,彗星出楚,楚操其柄,以问咎犯咎犯对曰:“以彗斗,倒之者胜”文公梦与成王搏,成王在上,盬其脑问咎犯,咎犯曰:“君得天而成王伏其罪,战必大胜”文公从之,大破楚师向令文公问庸臣,必曰“不胜”何则彗星无吉,搏在上无凶也夫桑穀之占,占为凶,犹晋当彗末,搏在下为不吉也然而吉者,殆有若对彗见天之诡,故高宗长久,殷朝不亡使文公不问咎犯,咎犯不明其吉,战以大胜,世人将曰:“文公以至贤之德,破楚之无道天虽见妖,卧有凶梦,犹灭妖消凶以获福”殷无咎犯之异知,而有祖己信常之占,故桑穀之文,传世不绝,转祸为福之言,到今不实

注释

楚成王:名熊恽,春秋时楚国君主公元前671~前626年在位城濮(p*仆):古地名在今山东省鄄(ju4n绢)城西南临濮集,一说在今河南省开封县陈留附近公元前632年晋文公和齐秦等国联军,在此战败楚国军队

楚操其柄:楚国控制着彗星的柄

咎犯:即狐偃,字子犯,春秋时晋国大夫,晋文公的舅舅,故又称舅犯晋文公流亡期间,他是重要随从晋文公宣信诸侯而霸天下,大多采自他的主张

参见说苑·权谋淮南子·兵略训

盬(g(谷):吸饮

以上事参见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向:从前,往昔令:假使

占:疑重文而衍

当:对着,面对

对彗:是处于彗星尾端的意思见天:是脸向上的意思诡:奇异

译文

晋文公快要与楚成王在城濮大战,彗星出现在楚国天空,彗星的柄在楚国一边,晋文公就这事询问咎犯咎犯回答说:“用扫帚当武器去进行战斗,把它倒过来用的人得胜”晋文公梦见跟楚成王搏斗,成王在上面吸他的脑髓又以此事询问咎犯,咎犯说:“君王得到天的帮助,成王低头认罪,打仗肯定要大胜”晋文公听从了他的话,大败楚军那时要是晋文公去问平庸的臣子,肯定说:“打不赢”为什么呢因为彗星不是吉兆,而搏斗时处在上方也不是凶兆对桑树和穀树出现的预言,是凶兆,就同晋国处于彗星尾端,晋文公与楚成王搏斗时被压在下边,认为是凶兆一样然而桑树与穀树的出现是吉兆,大概就像处于彗星尾端,脸向上这种奇异的征兆一样,(表面看来是凶兆,其实是吉兆),所以殷高宗在位长久,殷朝没有灭亡假使晋文公不去问咎犯,或者咎犯不明白那是吉兆,打仗能大胜,世人就会说:“晋文公以最贤良的德操,打败了楚国的无道之师天上虽然出现凶兆,睡觉又做恶梦,尚且能泯灭凶象消除恶梦而得到福分”殷朝没有咎犯那样具有特殊才智的人,而只有祖己这种相信一般占卜的人,所以关于桑树与穀树出现于朝廷的记载,一代一代相传不绝,于是变祸为福的说法,至今没有被确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