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韩篇第二九

题解

本篇王充指责了韩非“明法尚功”的思想,所以把篇名称作“非韩”

韩非主张“明法尚功”,强调“耕战”,于是非儒,把儒生比成蛀虫

王充认为,法度固然重要,礼义更为重要,儒生是维护礼义的堤防,而礼义是治国的纲纪,“国之所以存者,礼义也民无礼义,倾国危主”因此他认为韩非的这一政治主张不足以“养德”在此基础上,他提出“治国之道,所养有二:一曰养德,二曰养力”,而以“顺民之意(征服人心)”的“德”为根本的政治主张所谓“养德”,就是“养名高之人,以示能敬贤”,就是注重儒生,因为他们能用礼义使“人民为善,爱其主上”所谓“养力”,就是“养气力之士,以明能用兵”,就是注重武力,因为它可以使“犯德者畏兵而却”,使反对者受到摧毁若果二者都能做到便德力具足,“外以德自力,内以力自备”这样看来,王充的这一政治主张,实际是汉宣帝说的杂以霸王之道的汉家制度

原文
29·1韩子之术,明法尚功贤,无益于国不加赏不肖,无害于治不施罚责功重赏,任刑用诛故其论儒也,谓之“不耕而食”,比之于蠹论有益与无益也,比之于鹿马之似鹿者千金,天下有千金之马,无千金之鹿,鹿无益,马有用也儒者犹鹿,有用之吏犹马也

注释

韩子:即韩非术:学说,思想这里指政治主张

责:要求这里作讲求解

蠹(d)杜):蛀虫比之于一蠹:韩非注重耕战,在韩非子·五蠹中,他把不事耕战的儒家,高谈阔论的纵横家,游侠刺客,逃避兵役者,投机工商业者,称为“五蠹”并把儒家列在“五蠹”之首

比之于鹿马:据韩非子·外储说右上记载,有人叫如耳,游说卫国君主卫嗣公卫嗣公很高兴,但不用他为相左右的问卫公为什么,卫公则说,马长得像鹿值千金,有百金之马,而无千金之鹿,因为马为人用,而鹿不为人用如耳虽然才高,意在大国,不会诚心为卫国出力,所以不任用他为相

译文

韩非的政治主张,是明确法令尊重功绩即使是贤人,对国家没有好处也不能给予赏赐即使不是贤人,只要他对国家治理没有害处也不能施予惩罚讲求功绩注重赏赐,使用刑惩所以他评论儒家,说他们是“不耕种就享受”,把他们比喻成一种蛀虫在评论儒家有益无益的时候,又把他们比喻成鹿和马马像鹿的值千金,天下有值千金的马,没有值千金的鹿,因为鹿没有用,而马有用儒者像鹿一样,有用的官吏像马一样

原文
29·2夫韩子知以鹿马喻,不知以冠履譬使韩子不冠,徒履而朝,吾将听其言也加冠于首而立于朝,受无益之服,增无益之仕,言与服相违,行与术相反,吾是以非其言而不用其法也烦劳人体,无益于人身,莫过跪拜使韩子逢人不拜,见君父不谒,未必有贼于身体也然须拜谒以尊亲者,礼义至重,不可失也故礼义在身,身未必肥而礼义去身,身未必瘠而化衰以谓有益,礼义不如饮食使韩子赐食君父之前,不拜而用,肯为之乎夫拜谒,礼义之效,非益身之实也,然而韩子终不失者,不废礼以苟益也夫儒生,礼义也耕战,饮食也贵耕战而贱儒生,是弃礼义求饮食也使礼义废,纲纪败,上下乱而阴阳缪,水旱失时,五谷不登,万民饥死,农不得耕,士不得战也

注释

服:服饰这里指帽子

仕:通“事”这里指把帽子戴在头上

谒:疑是“跪”之误上文“莫过跪拜”可证下同

以:如

效:证明这里是表现的意思

苟:不正当

纲纪:法度,法纪这里指维持统治秩序的礼法

缪(mi)谬):通“谬”,错乱

登:成,熟

译文

韩非知道用鹿马作比喻,却不知道用帽子和鞋子来作比喻假使韩非不戴帽子,只穿着鞋子来拜访,我会听从他责难儒家的话要是把帽子戴在头上而站在大堂中,忍受没有好处的装饰,多做了件无用的事情,说的与穿戴相违背,行动与主张相反,我因此要指责他的说法而不采用他的政治主张烦劳人体,对人体没有好处的,莫过于跪拜假使韩非碰到人不拜,见到君父不下跪,未必对身体有害然而对尊者和双亲一定要跪拜,这是很重要的礼义,不能违反所以礼义在自身,身体不一定就肥礼义不在自身,身体不一定就瘦而变得衰弱如果说对身体有好处,礼义不如饮食假使韩非子在君父面前接受赐给的饮食,不拜就吃,能这样做吗跪拜,是礼义的表现,并非对身体实际上有好处,然而韩非始终不违反它,这是因为人不能废掉礼义来贪图对身体的好处儒生讲的是礼义,耕战讲的是饮食重视耕战而轻视儒生,是抛弃礼义找饭吃假使礼义被废掉,维持统治秩序的礼法就会被破坏,上下关系一片混乱,阴阳二气也会错乱,天晴下雨违背时节,五谷没有收成,于是老百姓饿死,农民无法耕种,士兵也无法打仗

原文
29·3子贡去告朔之饩羊,孔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子贡恶费羊,孔子重废礼也故以旧防为无益而去之,必有水灾以旧礼为无补而去之必有乱患儒者之在世,礼义之旧防也,有之无益,无之有损庠序之设,自古有之重本尊始,故立官置吏官不可废,道不可弃儒生,道官之吏也,以为无益而废之,是弃道也夫道无成效于人,成效者须道而成然足蹈路而行,所蹈之路,须不蹈者身须手足而动,待不动者故事或无益而益者须之,无效而效者待之儒生,耕战所须待也,弃而不存,如何也

注释

去:除掉,去掉朔:阴历的每月初一告朔:周代每年秋冬交替的时候,天子把来年历书发给诸侯,诸侯把它放在祖庙里,每月初一要杀只羊亲自祭庙,表示每月开始听政,叫做“告朔”鲁国自文公起,君主已不亲自参加“告朔”,而有司仍然每月按时杀活羊供祭庙,子贡主张废掉这个礼,连羊也不必杀,孔子则不以为然饩(x@戏):祭庙用的活牲畜

以上事参见论语·八佾

重:难这里是不愿意的意思

参见大戴礼记·礼察

庠(xi2ng祥)序:商代称地方学校为庠,周代称地方学校为序以后用庠序来泛指学校

参见孟子·滕文公

本:根本这里指立国的根本,即礼教始:开始,这里指自古以来的做法

参见白虎通德论·辟雍

须:等待这里是依靠的意思

根据文意,疑“待”上脱“然动者”三字待:等待,等候这里是依靠的意思

也:根据语气疑“也”是衍文后文“谓之非法度之功,如何”文同,可证

译文

子贡要取消告朔的活羊,孔子说:“端木赐,你爱那羊,我爱这礼

这是说子贡痛恨浪费羊,孔子不愿意废掉礼原以为旧堤防是没用的而把它拆掉,肯定要遭水灾认为原有的礼义没帮助而把它取消,肯定要有灾祸儒者活在世上,就是维护礼义的原有堤防,有他们看来没有好处,但要没有他们就会带来损害学校的设立,自古就有,由于尊重礼教,所以设置官吏专管教育官吏不能废掉,礼义也不能抛弃儒生是掌管礼义的官吏,认为没有用处就废掉他们,这是抛弃了礼义礼义对于人不产生直接的具体效果,但有具体效果的事情都要依靠礼义来完成就像脚踩着路行走,踩着的路,要靠没有被脚踩的地方才能存在人的身体要靠手脚才能行动,然而行动要靠不动的身躯才能活动所以一件事或许看来没有好处而好事却要靠它,一件事或许看来没有直接效果而有直接具体效果的事却要依靠它儒生,耕战必须依靠他们,要是抛弃而使他们不存在,那怎么行呢

原文
29·4韩子非儒,谓之无益有损盖谓俗儒无行操,举措不重礼,以儒名而俗行,以实学而伪说,贪官尊荣,故不足贵失志洁行显,不徇爵禄,去卿相之位若脱躧者,居位治职,功虽不立,此礼义为业者也国之所以存者,礼义也民无礼义,倾国危主今儒者之操,重礼爱义,率无礼之士,激无义之人,人民为善,爱其主上,此亦有益也“闻伯夷风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风者,薄夫敦,鄙夫宽此上化也,非人所见叚于木阖门不出,魏文敬之,表式其闾,秦军闻之,率不攻魏使魏无干木,秦兵入境,境土危亡秦,强国也,兵无不胜兵加于魏,魏国必破,三军兵顿,流血千里今魏文式阖门之士,却强秦之兵,全魏国之境,济三军之众,功莫大焉,赏莫先焉齐有高节之士,曰狂谲华士二人,昆弟也,义不降志,不仕非其主太公封于齐,以此二子解沮齐众,开不为上用之路,同时诛之韩子善之,以为二子无益而有损也夫狂谲华士,段干木之类也,太公诛之,无所却到魏文侯式之,却强秦而全魏,功孰大者使韩子善干木阖门高节,魏文式之,是也狂谲华士之操,干木之节也,善太公诛之,非也使韩子非干木之行,下魏文之式,则干木以此行而有益,魏文用式之道为有功,是韩子不赏功尊有益也

注释

伪:假的这里指错误,有害

徇(x)n讯):顺从

躧(x!喜):无跟鞋

鄙:这里指心胸狭隘以上二段引文参见孟子·万章下

叚:史记·魏世家作“段”,可从段干木:姓段干,名木战国时魏国人隐士魏文侯请为相,不受阖(h6合):关闭

魏文:魏文侯,名斯战国初魏国君主,公元前446~前396年在位

式:同“轼”,设在车厢前用作扶手的横木这里是扶轼俯身表示致敬的意思

以上事参见吕氏春秋·期贤

顿:通“钝”兵顿:兵器被用钝了,意思是苦战

狂谲(ju6决)华士:东海居士,二人同被姜太公吕尚所杀

太公:即姜太公吕尚

解(xi8懈):通“懈”,懈怠这里是瓦解士气的意思沮(j&居):败坏这里是涣散的意思

用:使用这里是效劳的意思路:途径这里作先例讲

以上事参见韩非子·外储说右上

却:退却这里是排除的意思

侯:本篇皆称魏文,故疑“侯”是衍文

下:下等,低级这里是轻视,贬低的意思

译文

韩非指责儒生,认为他们有害无益大概是说一般儒生操行不好,举止不重礼义,名义上是儒,行动却和一般人一样,用真才实学作幌子,而提出些有害的主张,一心想做官发达,所以值不得尊重至于志向纯洁,行为光明,不追求爵位俸禄,抛弃卿相官位就像脱鞋一样的人,才会居于官位处理政事,即使他们没有建立功绩,但却是以推行礼义为事业的人国家能存在的原因,是有礼义老百姓不懂礼义,国家就要灭亡,君主就要遭殃今天儒者的操行,是重礼爱义的,他们引导不懂礼的人,激励没有义的人,使人民变得善良,喜爱自己的国君,这也是很有好处的“听说伯夷的作风,会使贪婪的人变得廉洁,软弱的人树立志向”“听说柳下惠的作风,会使轻薄的人变得敦厚,心胸狭隘的人变得宽宏大量”这是最高的教化,不是一般人所能看到的段干木闭门隐居不肯出来做官,魏文侯很敬重他,坐车经过他居住的里巷时也要扶轼俯身表示敬意,秦军听到这事,终于不敢攻打魏国假使魏国没有段干木,秦兵一进入国境,国家就有被灭亡的危险秦是强国,打仗没有不胜的把战争强加给魏国,魏国必败,三军即使苦战,也要血流千里如今魏文侯向闭门隐居的人表示敬意,就使强大的秦国军队退却,保全了魏国的领土,拯救了三军士兵的生命,论功没有比他更大的,论赏没有能超过他的齐国有节操高尚的人,叫狂谲和华士二人是兄弟,坚持自己的主张不肯屈从别人的意志,不在不符合自己心意的君主那里做官姜太公吕尚被封在齐,认为这两个人使齐国人士气瓦解人心涣散,开了不为君主效劳的先例,就同时把他俩杀了韩非赞赏这种做法,认为他俩留着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其实,狂谲华士段干木这类人,姜太公杀了他们,并没有排除和得到什么魏文侯扶轼俯身向段干木表示敬意,退了强大的秦军而保全了魏国,功劳谁的大呢假使韩非赞赏段干木闭门隐居的高尚节操,那么魏文侯尊敬段干木,就是对的狂谲华士的节操与段干木的节操一样,韩非称赞姜太公杀了他们,那就错了即使韩非指责段干木的操行,贬低魏文侯对他的尊敬,但段干木正以这样的操行而使国家得到好处,魏文侯正以尊敬段干木的办法而收到了功效,这可见韩非不奖赏功劳,不尊敬有益的人

原文
29·5论者或曰:“魏文式段干木之闾,秦兵为之不至,非法度之功

一功特然,不可常行,虽全国有益,非所贵也”夫法度之功者,谓何等也养三军之士,明赏罚之命,严刑峻法,富国强兵,此法度也案秦之强,肯为此乎六国之亡,皆灭于秦兵六国之兵非不锐,士众之力非不劲也,然而不胜,至于破亡者,强弱不敌,众寡不同,虽明法度,其何益哉使童子变孟贲之意,孟贲怒之,童子操刃与孟贲战,童子必不胜,力不如也孟贲怒,而童子修礼尽敬,孟贲不忍犯也秦之与魏,孟贲之与童子也魏有法度,秦必不畏,犹童子操刃,孟贲不避也其尊士式贤者之闾,非徒童子修礼尽敬也夫力少则修德,兵强则奋威秦以兵强,威无不胜,却军还众,不犯魏境者,贤干木之操,高魏文之礼也夫敬贤,弱国之法度,力少之强助也谓之非法度之功,如何高皇帝议欲废太子,吕后患之,即召张子房而取策,子房教以敬迎四皓而厚礼之高祖见之,心消意诅,太子逐安使韩子为吕后议,进不过强谏,退不过劲力,以此自安,取诛之道也,岂徒易哉!夫太子敬厚四皓以消高帝之议,犹魏文式段干木之闾,却强秦之兵也

注释

变:这里作违背违反讲

太子:指汉惠帝刘盈

张子房:张良汉高祖刘邦的主要谋臣

皓(h4o号):白发老人四皓:指秦汉时四个八十多岁道德高尚的隐士汉书·王贡两龚鲍传序,这四个老头是: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l)陆)里先生

沮(j(举):停止,终止

以上事参见史记·留侯世家

议:建议这里是谋划的意思

劲:加强这里是使用的意思

易:改变这里指丢掉太子地位

译文

议论者中有人说:“魏文侯到里巷对段干木表示敬意,秦军因此不去攻打魏国,并不是法制的功效这一功效是特殊情况,不能经常实行虽然在保全国家方面有好处,也不值得重视”那么,法制的功能,指的是什么呢养活三军士兵,明确赏罚法令,严厉刑法,富国强兵,这就是法制考察秦国强盛,能因为你有法制就不攻打吗六国灭亡,都灭亡在秦国的军队六国的军队并非不精锐,士兵的力量也并非不强,然而战不胜,甚至于被打败灭亡,这是因为强弱不相当,多少不一样,即使明确了法制,那又有什么用处呢假使小孩违背了大力士孟贲的心意,孟贲发怒,小孩持刀跟孟贲对打,小孩肯定不能取胜,因为力量远远不如孟贲要是孟贲发怒,而小孩讲究礼节对他非常恭敬,孟贲才会不忍加害秦国与魏国,就像孟贲与小孩一样魏国有法制,秦国肯定不会害怕,就象小孩持刀,孟贲不会躲避一样魏文侯到里巷对贤者表示敬意,不仅仅是小孩似的讲究礼节毕恭毕敬照理,力量弱小就该讲究德行,军队强大就该发扬威力秦国靠军队强大,威力无穷战无不胜,却撤回军队,不去侵犯魏国领土,是因为秦军尊重段干木操行贤良,推崇魏文侯的礼义看来,敬重贤者,是弱国的法制,这样力小能得到强有力的帮助说敬重贤者不是法制的功能不能经常推行,怎么行呢汉高皇帝议论想废掉太子刘盈,吕后很担忧,立即召见张子房来出谋划策,张子房教太子用谦恭的态度去迎请四位受高皇帝敬重的白发隐士,并送给厚礼高祖看见了他们,心中废掉太子的意思就消失了,这样太子的地位安稳了假使让韩非为吕后出谋划策,上策不过极力劝阻,下策不过使用武力,以此来稳定太子自己的地位,实际是采取自杀的办法,岂只是丢掉太子的地位!太子敬重厚待四位白发隐士来消除了高皇帝废掉太子的想法,就像魏文侯到里巷对段干木表示敬意,退掉了强大的秦军一样

原文
29·6治国之首,所养有二:一曰养德,二曰养力养德者,养名高之人,以示能敬贤养力者,养气力之士,以明能用兵此所谓文武张设德力且足者也事或可以德怀,或可以力摧外以德自立,内以力自备慕德者不战而服,犯德者畏兵而却徐偃王修行仁义,陆地朝者三十二国,强楚闻之,举兵而灭之此有德守,无力备者也夫德不可独任以治国,力不可直任以御敌也韩子之术不养德,偃王之操不任力,二者偏驳,各有不足偃王有无力之祸,知韩子必有无德之患

注释

张:设,设置且:递修本作“具”,可从

徐偃(y3n演)王:参见5·4注

陆地:这里泛指各地

直:独

偏:不平均驳:不纯,不正

译文

治理国家的办法,所积蓄的东西有二个:一叫培养德操,二叫培植武力培养德操,就是供养名望极高的人,以表示能敬重贤人培植武力,就是供养力大的人,以表明能用兵打仗这就是说文武都采用,德操武力都具备战事或者可以用高尚德操来感化,或者可以用强大武力来征服外部要用德操来树立自己,内部要用武力来装备自己仰慕高尚德操的人可以不战而折服,抵毁德操的人由于害怕强大的军队而退却徐偃王修习和实行仁义,各地来朝见的有三十二个国家,强大的楚国听说这件事,就发兵灭掉了它这是有德行,而没有武力准备的人可见,德行不可能单独担负治理国家的任务,武力也不可能单独完成抵抗敌人的任务韩非的政治主张不能培养德操,徐偃王的德行不能完备武力,他们二人都片面,各有不足从徐偃王忽视武力而遭祸,就能知道韩非一定会因忽视德操而受害

原文
29·7凡人禀性也,清浊贪廉,各有操行,犹草木异质,不可复变易也狂谲华士不仕于齐,犹段干木不仕于魏矣性行清廉,不贪富贵,非时疾世,义不苟仕虽不诛此人,此人行不可随也太公诛之,韩子是之,是谓人无性行,草木无质也太公诛二子,使齐有二子之类,必不为二子见诛之故,不清其身使无二子之类,虽养之,终无其化尧不诛许由,唐民不皆樔处武王不诛伯夷,周民不皆隐饿魏文侯式段干木之闾,魏国不皆阖门由此言之,太公不诛二子,齐国亦不皆不仕何则清廉之行,人所不能为也夫人所不能为,养使为之,不能使劝人所能为,诛以禁之,不能使止然则太公诛二子,无益于化,空杀无辜之民赏无功,杀无辜,韩子所非也太公杀无辜,韩子是之,以韩子之术杀无辜也

注释

性行:禀受天性的品行,即天生的品行

唐民:指尧时的老百姓樔:同“巢”樔处:在树上搭窝居住相传尧时隐士许由,隐居箕山,夏天常住在树上尧想让位给他,不受

侯:本文皆称魏文,疑“侯”是衍文

以:疑“是”字之误下文有“是韩子之术亦危亡也”文例相同,可证

译文

凡是人都禀受天性,清高污浊贪婪廉洁,各有各的操行,就像草木各有各的本质,不能再改变一样,狂谲,华士不肯在齐国做官,就像段干木不肯在魏国做官一样他们天生品行清高廉洁,不贪图富贵,并非是当时痛恨社会,要坚持自己的政治主张,不肯随便做官即使不杀这些人,这些人的品行也是不可能效法的姜太公杀了他俩,韩非认为是对的,这是认为人没有天生的品行,草木没有各自的本质姜太公杀了他俩,假使齐国还有像他俩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因为他俩被杀的缘故,就不保持自身的清高假使没有他俩这样的人,虽然供养他们,他们的品行终究不会感化别人尧不杀许由,尧时的百姓也没有都在树上搭窝居住周武王不杀伯夷,周朝的百姓也没有都隐居饿死魏文侯到里巷对段干木表示敬意,魏国人也没有都闭门不出由此说来,姜太公如果不杀狂谲华士二人,齐国人也不会都不做官为什么呢因为清高廉洁的品行,是人通过努力不能做到的人通过努力不能做到清高廉洁,那么即使供养他们让他们努力去做,也不可能使他们得到鼓励而做到如果人通过努力能够做到清高廉洁,用杀人的办法来禁止他们,是不可能使人们停止这种努力的那么,姜太公杀他俩,对于教化百姓没有好处,白白地杀死了没有罪的人赞赏没有功绩的人,杀死没有罪过的人,这是韩非不对姜太公杀无辜,韩非表示赞同,这样说来,韩非的政治主张是用杀死无罪的人了

原文
29·8夫执不仕者,未必有正罪也,太公诛之如出仕未有功,太公肯赏之乎赏须功而加,罚待罪而施,使太公不赏出仕未有功之人,则其诛不仕未有罪之民,非也,而韩子是之,失误之言也且不仕之民,性廉寡欲好仕之民,性贪多利利欲不存于心,则视爵禄犹粪土矣廉则约省无极,贪则奢泰不止奢泰不止,则其所欲不避其主案古篡畔之臣,希清白廉洁之人贪,故能立功,故能轻生积功以取大赏,奢泰以贪主位太公遗此法而去,故齐有陈氏劫杀之患太公之术,致劫杀之法也韩子善之,是韩子之术亦危亡也

注释

约省:节俭无极:没有止境

泰:过分

主:指君主的位置

畔:通“叛”

憍:同“骄”,放纵

陈氏:指陈恒,双叫田常春秋末齐国简公的相,他曾以大斗借出,小斗收进的办法争取了群众,公元前481年,他杀死齐简公,另立齐平公,掌握了齐国的政权死后谥号“成”杀:疑“弑”之误本书实知篇陈述此事时作“劫弑”可证参见史记·田敬仲完世家

译文

坚持不做官,未必有合适的罪名,姜太公就杀了他如果出来做了官没有功绩,姜太公肯奖赏他吗奖赏一定要有功绩才能授予,惩罚也要有罪恶才能执行假使姜太公不奖赏出来做官而没有功绩的人,那么他杀了不做官而没有罪恶的人,就是错的,韩非赞同他的做法,也是错误的说法不做官的人,本性廉洁少欲,喜欢做官的人,本性贪婪多利利益欲望在心中不存在的人,则把爵位俸禄看成像粪土一样本性廉洁,就会极其节俭,过分贪婪就会无止境奢侈无止境奢侈,那么他想要的连君位也在其中考察一下,古代篡权叛逆的臣子,少有清白廉洁的人本性贪婪,反而能立功本性狂妄,反而能轻生积累功绩可以受重赏,过分奢侈会贪图君位姜太公留下“诛不仕未有罪之民”的作法而离开人世,所以齐国有陈恒劫持并杀害君主的灾祸姜太公的这个政治主张,导致了劫持杀害君主的作法韩非赞同他的主张,这样说来,韩非的政治主张也是导致国家危险和灭亡的

原文
29·9周公闻太公诛二子,非而不是然而身执贽以下白屋之士

白屋之士,二子之类也周公礼之,太公诛之二子之操,孰为是者宋人有御马者,不进,拔剑刭而弃之于沟中又驾一马,马又不进,又刭而弃之于沟若是者三以此威马,至矣,然非王良之法也王良登车,马无罢驽尧,舜治世,民无狂悖王良驯马之心,尧舜顺民之意人同性,马殊类也王良能调殊类之马,太公不能率同性之士然则周公之所下白屋,王良之驯马也太公之诛二子,宋人之刭马也举王良之法与宋人之操,使韩子平之,韩子必是王良而非宋人矣王良全马,宋人贼马也马之贼,则不若其全然则民之死,不若其生使韩子非王良,自同于宋人,贼善人矣如非宋人,宋人之术与太公同,非宋人,是太公,韩子好恶无定矣

注释

以上事参见韩非子·外储说右上

贽(h@志):古人初次拜访人时所带的礼物白屋之士:指居住在简陋而不加修饰房屋中的地位低下的人

刭(j!ng井):用刀砍头这里是杀掉的意思

以上事参见吕氏春秋·用民

威:威吓这里是驯服的意思

罢(p0疲):通“疲”这里是疲沓的意思

狂悖(b8i倍):狂妄背理这里是作乱的意思

操:这里是驯马的作法的意思

平:通“评”,评论

译文

周公旦听见姜太公杀了狂谲和华士,就指责这种做法不对,于是便亲自拿着礼物去看望地位低下的人地位低下的人,就像狂谲和华士之类周公旦以礼待他们,姜太公却杀掉他们周公旦与姜太公他俩的操行,谁做得对呢宋国有个车夫,马不走,就拔剑杀掉它并丢到沟里再驾一匹马,马又不走,他又杀掉马丢到沟里像这样干了三次用这样的方法驯马,够厉害了,但不是王良驯马的方法王良驾车,没有疲沓不走的坏马舜治理国家,老百姓没有作乱的王良是驯服马的心,尧舜是顺服老百姓的思想人和人本性相同,人与马不同种类王良能调理与人不同种类的马,姜太公却不能引导同本性的人这样看来,周公旦敬重地位低下的人,跟王良驯马的作法是一样的姜太公杀死狂谲和华士两人,跟宋国车夫杀马的作法是一样的拿王良驯马的方法与宋国车夫驯马的作法,让韩非评论,韩非肯定认为对的是王良而指责宋国车夫因为王良保全了马的性命,而宋国车夫则杀死了马马被杀,不如保全它的性命像这样,老百姓被杀,不如让他活着假使韩非指责王良,自己就跟宋国车夫一样,要杀害好人了如果他指责宋国车夫,宋国车夫的作法跟姜太公相同,这样,他一面指责宋国车夫,一面又赞同姜太公的作法,可见韩非的好恶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

原文
29·10治国犹治身也治一身,省恩德之行,多伤害之操,则交党疏绝,耻辱至身推治身以况治国,治国之道当任德也韩子任刑,独以治世,是则治身之人,任伤害也韩子岂不知任德之为善哉以为世衰事变,民心靡薄,故作法术,专意于刑也夫世不乏于德,犹岁不绝于春也谓世衰难以德治,可谓岁乱不可以春生乎人君治一国,犹天地生万物天地不为乱岁去春,人君不以衰世屏德孔子曰:“斯民也,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也

注释

党:亲戚朋友

况:比拟,比方

斯民:这样的老百姓这里指可以用道德加以治理的老百姓

译文

治理国家就像修养自己的品德一样修养自己一生的品德,要是缺少给别人恩惠的品行,只有伤害别人的操行,那么结交亲戚朋友就会交情疏远关系断绝,把耻辱带给自己用修养个人品德的道理来推论比喻治理国家的道理,那么治理国家的道理应该是用道德韩非主张靠刑法,专用它来治理社会,这就是主张修养自己品德的人,要采用伤害别人的办法韩非难道不知道用道德是个好办法吗而是他认为社会衰败事态改变,老百姓的心奢靡轻薄,所以制作法律制度,一心在用刑世上不能缺少道德,就像每年不能断绝春天一样认为社会衰败难以用道德来治理,就可以说因为年头荒乱,万物不能在春天生长了吗君主治理一个国家,就像天地使万物生长一样天地不能因为年头荒乱就让春天离开,君主也不能因为社会衰败就抛弃道德孔子说:“有这样的老百姓,所以夏周三代才能按正道进行教化

原文
29·11周穆王之世,可谓衰矣,任刑治政,乱而无功甫侯谏之,穆王存德,享国久长,功传于世夫穆王之治,初乱终治,非知昏于前,才妙于后也前任蚩尤之刑,后用甫侯之言也夫治人不能舍恩,治国不能废德,治物不能去春,韩子欲独任刑用诛,如何

注释

甫候:西周大臣,周穆王采纳他的建议,修订刑法,改重从轻

享:享有,保有

事参见尚书·吕刑史记·周本纪

知:通“智”

治物:这里是种植作物的意思

译文

周穆王时的社会,可以说是够衰败了,他用刑法来治理国家,混乱而没有功绩后来甫侯规劝他,周穆王把道德记在心上,于是长久地统治着国家,功绩一直流传到后代周穆王治理国家,开初混乱后来终于治理好了,并不是他在前糊涂昏庸,之后才高明的而是先前用蚩尤的刑法,后来遵循甫侯的劝说治人不能抛弃恩惠,治国不能废掉道德,种植作物不能离开春天,韩非想专用刑法来杀人,怎么行呢

原文
29·12鲁缪公问于子思曰:“吾闻庞是子不孝不孝其行奚如”子思对曰:“君子尊贤以崇德,举善以劝民若夫过行,是细人之所识也,臣不知也”子思出,子服厉伯见君问庞是子,子服厉伯对以其过,皆君子所未曾闻自是之后,君贵子思而贱子服厉伯韩子闻之,以非缪公,以为明君求奸而诛之,子思不以奸闻,而厉伯以奸对,厉伯宜贵,子思宜贱今缪公贵子思,贱厉伯,失贵贱之宜,故非之也

注释

鲁缪(m)木)公:即鲁穆公,名显,战国初鲁国君主公元前407~前376年左右在位子思(公元前483~前402年):姓孔,名伋(j0急)孔子之孙战国初哲学家他把儒家的“诚”说成是世界的本原,并以“中庸”为其学说核心孟子将他的学说加以发挥,形成思孟学派他被尊为“述圣”著有子思二十三篇,已散失现存礼记中的中庸表记坊记筹,相传是他作的

(xi4n现)是:即庞氏,姓氏无考

识:通“志”,记住

子服厉伯:战国初期鲁国大夫,孟孙氏之后姓子服,“厉伯”是谥号

子:这句是说鲁君缪公从来没有听见过,可见“子”是误字韩非子·难三作“之”,可从

以上事参见韩非子·难三

宜:适当

译文

鲁缪公问子思说:“我听说庞是的儿子不孝他的行为怎么样不孝呢”子思回答说:“君子尊敬贤人以推崇道德,用好的东西来规劝老百姓至于错误的行为,是小人所记的东西,我不知道”子思出去,子服厉伯进来拜见鲁缪公鲁缪公问起庞是的儿子,子服厉伯把他的过失告诉了鲁缪公,全都是鲁缪公没有听见过的自从这事以后,鲁缪公看重子思而瞧不起子服厉伯韩非听说这事,而指责鲁缪公,他认为明智的君主应该找出坏人并杀掉他们,子思不揭发坏人坏事让国君知道,而子服厉伯揭发了坏人坏事并告诉了鲁缪公,子服厉伯应该受到重视,而子思应该被轻视如今鲁缪公看重子思,而瞧不起子服厉伯,这违背了贵贱的应有的位置,所以韩非指责鲁缪公

原文
29·13夫韩子所尚者,法度也人为善,法度赏之恶,法度罚之虽不闻善恶于外,善恶有所制矣夫闻恶不可以行罚,犹闻善不可以行赏也非人不举奸者,非韩子之术也使韩子闻善,必将试之,试之有功,乃肯赏之夫闻善不辄加赏,虚言未必可信也若此,闻善与不闻,无以异也夫闻善不辄赏,则闻恶不辄罚矣闻善必试之,闻恶必考之,试有功乃加赏,考有验乃加罚虚闻空见,实试未立,赏罚未加赏罚未加,善恶未定未定之事,须术乃立,则欲耳闻之,非也

注释

非:疑是衍文上文“子思不以奸闻”韩非主张“宜贱”,可证韩子之术:指韩非对言谈必须经过证实才能相信的主张

须:需要

译文

韩非所崇尚的,是法制人做了好事,按法制要奖赏他做了坏事,照法制得惩罚他君主即使没有听见宫外的好事与坏事,根据法制这些好事和坏事都会得到处理听见坏事不能就进行惩罚,就像听见好事不能就进行奖赏一样对别人不检举坏人坏事就指责,是韩非的就张让韩非听到好事,他一定要考核,考核确实有功绩,才肯奖赏听见好事不能立即给予奖赏,因为没有事实根据的话未必可信像这样,听见好事跟没有听见,无区别听到好事不能立即奖赏,那么听到坏事也不能马上惩罚听到好事一定要考核,听到坏事也一定要审查,考核有功才能给奖赏,审查有证据才能实行惩罚听见不实际的,看见不真实的,经过核实不能成立,奖赏与惩罚就不能进行奖赏与惩罚不能进行,那么是好事还是坏事也不能确定没有确定的事情,需要有一套办法才能确定它,那想靠耳朵听到的情况就进行奖赏与惩罚,是不对的

原文
29·14郑子产晨出,过东匠之宫,闻妇人之哭也,抚其仆之手而听之有间,使吏执而问之,手杀其夫者也翼曰,其仆问曰:“夫子何以知之”子产曰:“其声不恸凡人于其所亲爱也,知病而忧,临死而惧,已死而哀今哭夫已死,不哀而惧,是以知其有奸也”韩子闻而非之曰:“子产不亦多事乎!奸必待耳目之所及而后知之,则郑国之得奸寡矣不任典城之吏,察参伍之正,不明度量,待尽聪明劳知虑而以知奸,不亦无术乎”韩子之非子产,是也其非缪公,非也夫妇人之不哀,犹庞扪子不孝也非子产持耳目以知奸,独欲缪公须问以定邪子产不任典城之吏,而以耳定实缪公亦不任吏,而以口问立诚,夫耳闻口问,一实也,俱不任吏,皆不参伍厉伯之对不可以立实,犹妇人之哭不可以定诚矣不可定诚,使吏执而问之不可以立实,不使吏考,独信厉伯口,以罪不考之奸,如何

注释

郑:春秋时郑国姬姓都新郑(今河南省新郑县),国土在新郑一带公元前375年,为韩所灭

东匠:子产所住的里巷名宫:韩非子·难三作“闾”,可从

有间:一会儿

翼:通“翌(y@义)”

其声不恸:韩非子·难三作“其声惧”,可从

典:主管,统辖典城之吏:主管地方行政的长官

根据文意,疑“察”上夺一“不”字“不察参伍之正”与上文“不任典城之吏”文例一致,可一证韩非子·难三正有此“不”字,可二证参伍:参照对比正:通“政”这里指“道”,方法

度量:这里指制度,法度

聪:听力明:视力

引文参见韩非子·难三

庞扪:前文有“吾闻庞是子不孝”,故疑“扪”系“”误,又脱一“是”

持:根据文意,疑“待”形近而误上文有“奸必待耳目之所及而后知之”,可证

根据文意,疑“耳”后夺一“闻”字“而以耳闻定实”与下文“而以口问立诚”,相对成文,可一证又,“夫耳闻口问,一实也”可二证

诚:真实这里是真象的意思

疑“可”下脱一“以”字上文言“不可以定诚”,下文言“不可以立实”,可证

罪:定罪不考之奸:未经证实的坏人坏事这里指庞是子不孝

译文

郑人子产早晨出去,走过东匠闾,听见有妇人的哭声,就按住他车夫的手让车停下,仔细地听过了好一会儿,让官吏把妇人抓来审问,原来是个亲手杀死自己丈夫的女人第二天,他的车夫问:“夫子你是怎么知道的”子产说:“她的哭声是恐惧的凡是人对他亲爱的人,知道他病了就会忧愁,知道他快要死了就会担心,已经死了就会悲哀现在她哭丈夫死去,不悲哀而是恐惧,这就可以知道其中必定发生了不正当的事情”韩非听说这事就指责说:“子产不也多事吗!坏人一定要等自己的耳朵听到,眼睛看到之后才知道,那么郑国查出来的坏人就太少了子产不依靠地方长官,不运用参照对比的方法进行考察,不明白法制,光靠自己尽力用耳听,用眼看,费尽心思来发现坏人坏事,不是也太没有方法了吗”韩非指责子产,是对的但他指责鲁缪公,就错了妇人不悲哀,就像庞是儿子不孝一样既然指责子产靠耳闻目睹来发现奸妇,却又想要鲁缪公靠口问来确定坏人坏事子产不依靠地方长官,而用耳闻来确定事实真象鲁缪公也不依靠官吏,而用口问来确定真象其实,耳闻和口问,是一回事,都不依靠官吏,都不参照对比子服厉伯回答的话不能够用来确定事实真象,就像妇人的哭声不能够用来确定事实真象一样不能够确定事实真象,子产就让官吏把妇人抓来审问情况不能够确定事实真象,却不让官吏去审查,偏偏相信子服厉伯的话,就以未经证实的不孝事情来定庞是儿子的罪,怎么行呢

原文
29·15韩子曰:“子思不以过闻,缪公贵之子服厉伯以奸闻,缪公贱之人情皆喜贵而恶贱,故季氏之乱成而不上闻此鲁君之所以劫也”夫鲁君所以劫者,以不明法度邪,以不早闻奸也夫法度明,虽不闻奸,奸无由生法度不明,虽日求奸,决其源,鄣之以掌也御者无衔,见马且奔,无以制也使王良持辔,马无欲奔之心,御之有数也今不言鲁君无术,而曰“不闻奸”不言审法度,而曰“不通下情”韩子之非缪公也,与术意而相违矣

注释

季氏:指季平子,春秋末鲁国大夫季氏之乱:指公元前517年,季平子把鲁昭公驱逐出鲁国

劫:胁迫这里指被驱逐出国引文参见韩非子·难三

鄣(h4ng障):同“障”,堵

辔(p8i佩):马缰绳

数:术,方法

上文言“鲁君所以劫者,以不明法度邪,以不早闻奸也”王充认为鲁君是不明法度,故疑“言”下夺一“不”字上文言“不言鲁君无术”与“不言不审法度”,正好相应,可证

译文

韩非说:“子思不把庞是儿子的过失告诉鲁缪公知道,缪公反而看重他子服厉伯把庞是儿子的过失告诉鲁缪公知道,缪公却瞧不起他人之常情都是喜欢被重视而讨厌被瞧不起,所以季平子作乱已形成,而鲁昭公还不知道这就是鲁昭公被驱逐的原因”鲁昭公被驱逐,是因为法制不明确呢,还是因为没有及早知道坏人呢法制明确,即使不知道坏人坏事,坏人坏事也无从发生法制不明确,即使天天寻找坏人坏事,就像决开水源,用手掌去堵洪水一样车夫没有马嚼子,看见马要跑,无法去制止它让王良手上拿着马缰绳,马就没有想跑的意思,这是驾驶有办法如今不说鲁昭公没有好的政治主张,而是说他“没有早知道坏人”不说他法制不明确,而说他“没有沟通下面的情况”韩非指责鲁缪公,跟他政治主张的基本思想是相违背的

原文
29·16庞扪是子不孝,子思不言,缪公贵之韩子非之,以为明君求善而赏之,求奸而诛之夫不孝之人,下愚之才也下愚无礼,顺情从欲,与鸟兽同谓之恶,可也谓奸,非也奸人外善内恶,色厉内荏,作为操止,象类贤行,以取升进,客媚于上,安肯作不孝,著身为恶,以取弃殉之咎乎庞扪是子可谓不孝,不可谓奸韩子谓之奸,失奸之实矣

注释

扪:疑作“”,上文有“吾闻庞是子不孝”可证下同

从(^ng纵):通“纵”

操止:举止

象类:类似这里是模仿的意思

容:悦这里是讨好的意思

译文

是的儿子不孝,子思不说,鲁缪公看重他韩非指责缪公,认为明智的君主发现好人就该奖赏,发现坏人就该杀掉不孝的人,是低下愚蠢的人低下愚蠢的人不懂礼义,顺随感情放纵欲望,跟鸟兽一样说他们“恶”,可以说他们“奸”,就不对奸人外表和善内心凶狠,脸色严厉内心软弱,行为举动,模仿贤人,以求升官,向君主讨好献媚,怎么肯做出不孝,显露自己的恶劣行为,以自取被斥退和杀身的灾祸呢是的儿子可以说他不孝,但不能说他“奸”韩非说他“奸”,不符合“奸”的事实

原文
29·17韩子曰:“布帛寻常,庸人不择烁金百镒,盗跖不搏”以此言之,法明,民不敢犯也设明法于邦,有盗贼之心,不敢犯矣不测之者,不敢发矣奸心藏于胸中,不敢以犯罪法,罪法恐之也明法恐之,则不须考奸求邪于下矣使法峻,民无奸者使法不峻,民多为奸而不言明王之严刑峻法,而云求奸而诛之言求奸,是法不峻,民或犯之也世不专意子明法,而专心求奸,韩子之言,与法相违

注释

寻:先秦时的长度单位,八尺为一寻常:二寻为一常

烁:通“铄”,美好镒(y@义):先秦时的重量单位,二十两(一说二十四两)为一镒

引文参见韩非子·五蠹

罪:疑是“明”字,承上文抄误下文“明法恐之”复述此文,可证

世:与本句意思没有关系,疑是衍文

译文

韩非说:“布帛有多有少,一般人不敢乱拿闪亮的金子有百镒,跖也不会去夺取”照这样说,法制明确,老百姓就不敢触犯假设国家明确了法制,有偷盗的想法,不敢触犯存心不良的人,也不敢发作坏心藏在胸中,仍不敢触犯法律,因为明确的法制使他们感到恐惧明确的法制使他们恐惧,那么就不需要审查坏人发现坏事了假使法制严厉,老百姓中就没有坏人假使法制不严厉,老百姓中就有许多是坏人不说明智的君王严刑峻法,而却说发现坏人就杀掉说发现坏人,这是法律不严厉,老百姓中有人触犯了它不专心于明确法制,而专心于发现坏人,韩非的话,跟主张法制是相违背的

原文
29·18人之释沟渠也,知者必溺身,不塞沟渠而缮船楫者,知水之性不可阏,其势必溺人也臣子之性欲奸君父,犹水之性溺人也不教所以防奸,而非其不闻知,是犹不备水之具,而徒欲早知水之溺人也溺于水,不责水而咎己者,己失防备也然则人君劫于臣,己失法也备溺不阏水源,防劫不求臣奸,韩子所宜用教己也水之性胜火,如裹之以釜,水煎而不得胜,必矣夫君犹火也,臣犹水也,法度釜也,火不求水之奸,君亦不宜求臣之罪也

注释

者:根据文意,疑是“其”之误“其”下还疑有脱文

阏(8饿):堵塞

奸:这里是侵犯,夺取的意思

己:与文意不合,疑衍文

胜:克制这里是灭掉的意思

奸:疑“胜”之误上文言“水之性胜火,”可证

罪:疑“奸”之误上文言君“防劫不求臣奸”,可证

译文

人们疏通沟渠,是知道它一旦堵塞必定会淹死自己,不去堵塞沟渠而会造船和桨的人,深知水性不能堵塞,水的汹涌势头肯定要淹死人的臣子的本性欲望会夺取君位,就像水的本性会淹死人样不告诉君主用什么防范坏人,而指责他不知道“欲奸君父”的情况,这就像不准备防水的船具一样,却只想先知道水会淹死人被淹在水里,不责怪水而抱怨自己,是自己忘记了防备这样说来,君主被臣子驱逐,是由于丧失了防范的法制要防备被淹死不需要堵塞水源,君主要防范被驱逐也不需要事先发觉哪个大臣会干坏事,韩非应该把这道理告诉君主水的本性能灭火,如果把水装在釜里,水开了也不会把火灭掉,这是肯定的君像火,臣像水,法制是釜,火没有发觉水会灭掉它,君主也用不着预先察觉臣子要干的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