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髡论燕畔

齐人伐燕，取其财而俘其民，王朝而受俘，喜见于色，谓其大夫曰：“寡人之伐燕，不戮一人焉，虽汤、武亦若是而已矣。”大夫皆顿首贺。已而，燕人畔，王怒曰：“吾之于燕民尽心焉，一朝而畔，寡 德不足为与？”淳于髡^①爷天大笑，王怪而问之，对曰：“臣邻富叟疾，使巫褥于神，神告之曰：‘若能活物万，吾当为若请于帝，去尔疾，锡^②尔寿。’富叟曰：‘诺。’乃使人搜于山，罗于林，轇^③于泽，得羽毛鳞介之生者万，言于神而放之。罔罟^④所及，铩^⑤翅而灭足者，嘈嘈聒聒^⑥，蔽野罾^⑦谷。明日而富叟死，其子往泣于巫曰：‘神亦有揜^⑧乎？’问之，以实对，巫笑曰：‘有是哉？是女实自廷，非神女也。’今燕之君君臣相为不道，而民无敌也。君代百取其财，迁其居，冤号之声訇殷^⑨天地，鬼神无所依归，帝怒不可解矣，而曰不戮一人焉。夫人饥则死，冻则死，不必皆以锋刃，而后谓之杀也。周《诗》曰：‘树怨以为德。’君实有焉，而以尤燕民，非臣之所知也。”

^① 淳于髡(kun)论燕畔(pan)：淳于，复姓。哼于髡，战国齐人，据说他滑稽多辨，数使诣诸侯，未曾屈辱，曾以饮酒设齐威王，罢长夜之饮。畔，通“叛”。

^② 锡(xi)：赐。

^③ 罾(zeng)：用竿支架的鱼网。

^④ 罔罟(wang gu)：罔同“网”。罟，网的总名。

^⑤ 铩(sha)：伤残。

^⑥ 嘈嘈聒聒(cao cao guo guo)：嘈嘈，形容声音嘈杂。聒聒，多言貌;吵闹。

^⑦ 揜(yan)：即“掩”，掩盖;遮蔽。

^⑧ 廷(kuang)：亦读guang，通“诳”，诳骗。

^⑨ 訇殷(hong yin)：訇，形容大声。殷，夺去;震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