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元皇帝上初元元年(癸酉,公元前四八年)

原文
春,正月,辛丑,葬孝宣皇帝于杜陵赦天下

译文

春季,正月四日,孝宣皇帝刘洵被安葬在杜陵大赦天下

原文
三月,丙午,立皇后王氏,封后父禁为阳平候

译文

三月十日,汉元帝刘奭封王政君为皇后,封王政君老父王禁为阳平候

原文
以三辅太常郡国公田及苑可省者振业贫民赀不满千钱者,赋贷种

译文

刘奭下诏:把三辅太常各郡各封国公田及皇家林苑的节余经费跟产物赈济贫民,帮助创业家产不满一千钱的,供给或借贷种子食粮

原文
封外祖父平恩戴侯同产弟子中常侍许嘉为平恩侯

译文

刘奭封外祖父平恩戴侯许广汉同胞弟弟的儿子许嘉为平恩侯

原文
夏,六月,以民疾疫,令太官损膳,减乐府员,省苑马,以振困乏

译文

夏季,六月,传染病流行,刘奭命御厨房减少菜饭,减少音乐部的官员,减少皇家马匹,救济难民

原文
秋,九月,关东郡国十一大水,饥,或人相食转旁郡钱谷以相救

译文

秋季,九月,函谷关以东十一个郡与封国,大水成灾,发生大饥谨,有些地方,人民互相残杀,煮吃对方尸体,汉政府转运其它郡其它封国的粮食救济

原文
上素闻琅邪王吉贡禹皆明经洁行,遣使者征之吉道病卒禹至,拜为谏大夫上数虚已问以政事,禹奏言:“古者人君节俭,什一而税,亡它赋役,故家给人足高祖孝文孝景皇帝,宫女不过十馀人,厩马百馀匹后世争为奢侈,转转益甚臣下亦相放效臣愚以为如太古难,宜少放古以自节焉方今宫室已定,无可奈何矣其馀尽可减损故时齐三服官,输物不过十笥方今齐三服官,作工各数千人,一岁费数巨万,厩马食粟将万匹武帝时,又多取好女至数千人,以填后宫及弃天下,多藏金钱财物,鸟兽鱼鳖凡百九十物又皆以后宫女置于园陵至孝宣皇帝时,陛下恶有所言,群臣亦随故事,甚可痛也!故使天下承化,取女皆大过度,诸侯妻妾或至数百人,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数十人,是以内多怨女,外多旷夫及众庶葬埋,皆虚地上以实地下其过自上生,皆在大臣循故事之罪也唯陛下深察古道,从其俭者大减损乘舆服御器物,三分去二择后宫贤者,留二十人,馀悉归之,及诸陵园女无子者,宜悉遣厩马可无过数十匹,独舍长安城南苑地,以为田猎之囿方今天下饥馑,可无大自损减以救之称天意乎!天生圣人,盖为万民,非独使自娱乐而已也”天子纳善其言,下诏,令诸宫馆希御幸者勿缮治太仆减谷食马水衡省肉食兽

译文

刘奭早就听说琅邪王吉贡禹全都精通儒家五经,德行廉洁,特派使节把二人征召到长安王吉在途中病逝贡禹到了之后,被任命当谏议大夫刘奭屡次谦恭地向他请教如何治理国家贡禹说:“古时候,君王都很节约,因而用度也很有限,除了征收十分之一的赋税外,没有其它赋税遥役,所以家家户户都保持自给自足的生活高祖孝文孝景皇帝,宫女不过十多人,御马不过百余匹但是后世迫不及待地追求享受,恶性发展,就越来越严重了上行下效,臣属也跟着奢侈我愚昧地认为完全仿效太古,当然困难,但至少也应效法近代祖先的事迹现在,宫殿的兴建,告一段落,已经无可奈何了,而其它的开支,应尽量减少

原文
臣光曰:忠臣之事君也,责其所难,则其易者不劳而正补其所短,则其长者不劝而遂孝元践位之初,虚心以问禹,禹宜先其所急,后其所缓然则优游不断,谗佞用权,当时之大患也,而禹不以为言恭谨节俭,孝元之素志也,而禹孜孜而言之,何哉!使禹之智足不以知,乌得为贤!知而不言,为罪愈大矣!

匈奴呼韩邪单于复上书,言民众困乏诏云中五原郡转谷二万斛以给之

是岁,初置戊己校尉,使屯田车师故地

孝元皇帝上初元二年(甲戌,公元前四七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乐陵侯史高以外属领尚书事,前将军萧望之光禄大夫周堪为之副望之名儒,与堪皆以师傅旧恩,天子任之,数宴见,言治乱,陈王事望之选白宗室明经有行散骑谏大夫刘更生给事中,与侍中金敞并拾遗左右四人同心谋议,劝导上以古制,多所欲匡正上甚乡纳之史高充位而已,由此与望之有隙

中书令弘恭仆射石显,自宣帝时久典枢机,明习文法帝即位多疾,以显久典事,中人无外党,精专可信任,遂委以政,事无小大,因显白决,贵幸倾朝,百僚皆敬事显显为人巧慧习事,能深得人主微指,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忤恨睚眦,辄被以危法亦与车骑将军高为表里,议论常独持故事,不从望之等

望之等患苦许史放纵,又疾恭显擅权,建白以为:“中书政本,国家枢机,宜以通明公正处之武帝游宴后庭,故用宦者,非古制也宜罢中书宦官,应古不近刑人之义”由是大与高显忤上初即位,谦让,重改作,议久不定,出刘更生为宗正

望之堪数荐名儒茂材以备谏官,会稽郑朋阴欲附望之,上书言车骑将军高遣客为奸利郡国,及言许史弟子罪过章视周堪,堪白:“令朋待诏金马门”朋奏记望之曰:“今将军规抚,云若管晏而休,遂行日昃,至周召乃留乎若管晏而休,则下走将归延陵之皋,没齿而已矣如将军兴周召之遗业,亲日昊之兼听,则下走其庶几愿竭区区奉万分之一!”望之始见朋,接待以意后知其倾邪,绝不与通朋,楚士,怨恨,更求入许史,推所言许史事,曰:“皆周堪刘更生教我我关东人,何以知此!”于是侍中许章白见朋朋出,扬言曰:“我见言前将军小过五,大罪一”待诏华龙行污秽,欲入堪等,堪等不纳,亦与朋相结

显令二人告望之等谋欲罢车骑将军,疏退许史状,候望之出休日,令朋龙上之事下弘恭问状,望之对曰:“外戚在位多奢淫,欲以匡正国家,非为邪也”恭显奏:“望之更生朋党相称举,数谮诉大臣,毁离亲戚,欲以专擅权势为臣不忠,诬上不道,请谒者召致廷尉”时上初即位,不省召致廷尉为下狱也,可其奏后上召堪更生,曰:“系狱”上大惊曰:“非但廷尉问邪!”以责恭显,皆叩头谢上曰:“令出视事”恭显因使史高言:“上新即位,未以德化闻于天下,而先验师傅即下九卿大夫狱,宜因决免”于是制诏丞相御史:“前将军望之,傅朕八年,无它罪过今事久远,识忘难明,其赦望之罪,收前将军光禄勋印绶及堪更生皆免为庶人

二月,丁巳,立弟竟为清河王

戊午,陇西地震,败城郭屋室,压杀人众

三月,立广陵厉王子霸为王

诏罢黄门乘舆狗马,水衡禁囿宜春下苑少府佽飞外池严籞池田假与贫民又诏赦天下,举茂材异等直言极谏之士

夏,四月,丁巳,立子骜为皇太子待诏郑朋荐太原太守张敞,先帝名臣,宜傅辅皇太子上以问萧望之,望之以为敞能吏,任治烦乱,材轻,非师傅之器天子使使者征敞,欲以为左冯翊,会病卒

诏赐萧望之爵关内侯,给事中,朝朔望

关东饥,齐地人相食

秋,七月,己酉,地复震

上复征周堪刘更生,欲以为谏大夫弘恭石显白,皆以为中郎

上器重萧望之不已,欲倚以为相显及许史子弟侍中诸曹皆侧目于望之等更生乃使其外亲上变事,言“地震殆为恭等,不为三独夫动臣愚以为宜退恭显以章蔽善之罚,进望之等以通贤者之路如此,则太平之门开,灾异之愿塞矣”书奏,恭显疑其更生所为,白请考奸诈,辞果服遂逮更生系狱,免为庶人

会望之子散骑中郎亻及亦上书讼望之前事,事下有司,复奏:“望之前所坐明白,无谮诉者,而教子上书,称引亡辜之诗,失大臣体,不敬,请逮捕”弘恭石显等知望之素高节,不诎辱,建白:“望之前幸得不坐,复赐爵邑,不悔过服罪,深怀怨望,教子上书,归非于上,自以托师傅,终必不坐,非颇屈望之于牢狱,塞其怏怏心,则圣朝无以施恩厚”上曰:“萧太傅素刚,安肯就吏!”显等曰:“人命至重,望之所坐,语言薄罪,必无所忧”上乃可其奏冬,十二月,显等封诏以付谒者,敕令召望之手付因令太常急发执金吾车骑驰围其第使都至,召望之望之以问门下生鲁国硃云,云者,好节士,劝望之自裁于是望之仰天叹曰:“吾尝备位将相,年逾六十矣,老入牢狱,苟求生活,不亦鄙乎!”字谓云曰:“游,趣和药来,无久留我死!”竟饮鸠自杀天子闻之惊,拊手曰:“曩固疑其不就牢狱,果然杀吾贤傅!”是时,太官方上昼食,上乃却食,为之涕泣,哀动左右于是召显等责问以议不详,皆免冠谢,良久然后已上追念望之不忘,每岁时遣使者祠祭望之冢,终帝之世

臣光曰:甚矣孝元之为君,易欺而难寤也!夫恭显之谮诉望之,其邪说诡计,诚有所不能辨也至于始疑望之不肯就狱,恭显以为必无忧已而果自杀,则恭显之欺亦明矣在中智之君,孰不感动奋发以厎邪臣之罚!孝元则不然虽涕泣不食以伤望之,而终不能诛恭显,才得其免冠谢而已如此,则奸臣安所惩乎!是使恭显得肆其邪心而无复忌惮者也

是岁,弘恭病死,石显为中书令

初,武帝灰南越,开置珠厓儋耳郡,在海中洲上,吏卒皆中国人,多侵陵之其民亦暴恶,自以阻绝,数犯吏禁,率数年壹反,杀吏汉辄发兵击定之二十馀年间,凡六反至宣帝时,又再反上即位之明年,珠厓山南县反,发兵击之诸县更叛,连年不定上博谋于群臣,欲大发军待诏贾捐之曰:“臣闻尧禹之圣德,地方不过数千里,西被流沙,东渐于海,朔南暨声教,言欲与声教则治之,不欲与者不强治也故君臣歌德,含气之物各得其宜武丁成王周之大仁也,然地东不过江黄,西不过氐羌,南不过蛮荆,北不过朔方,是以颂声并作,视听之类咸乐其生,越裳氏重九译而献,此非兵革之所能致也以至于秦,兴兵远攻,贪外虚内而天下溃畔孝文皇帝偃武行文,当此之时,断狱数百,赋役轻简孝武皇帝厉兵马以攘四夷,天下断狱万数,赋烦役重,寇贼并起,军旅数发,父战死于前,子斗伤于后,女子乘亭障,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妇饮泣巷哭,是皆廓地泰大,征伐不休之故也今关东民众久困,流离道路人情莫亲父母,莫乐夫妇至嫁妻卖子,法不能禁,义不能止,此社稷之忧也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驱士众挤之大海之中,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救助饥馑,保全元元也诗云:‘蠢尔蛮荆,大邦为雠’言圣人起则后服,中国衰则先畔,自古而患之,何况乃复其南方万里之蛮乎!骆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习以鼻饮,与禽兽无异,本不足郡县置也颛颛独居一海之中,雾露气湿,多毒草虫蛇水土之害人未见虏,战士自死又非独珠厓有珠玳瑁也弃之不足惜,不击不损威其民譬犹鱼鳖,何足贪也!臣窃以往者羌军言之,暴师曾未一年,兵出不逾千里,费四十馀万万大司农钱尽,乃以少府禁钱续之夫一隅为不善,费尚如此,况于劳师远攻,亡士毋功乎!求之往古则不合,施之当今又不便,臣愚以为非冠带之国,禹贡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无以为愿遂弃珠厓,专用恤关东为忧”上以问丞相御史御史大夫陈万年以为当击,丞相于定国以为:“前日兴兵击之连年,护军都尉校尉及丞凡十一人,还者二人,卒士及转输死者万人以上,费用三万万馀,尚未能尽降今关东困乏,民难摇动,捐之议是,”上从之捐之,贾谊曾孙也

孝元皇帝上初元三年(乙亥,公元前四六年)

春,诏曰:“珠厓虏杀吏民,背畔为逆今廷议者或言可击,或言可守,或欲弃之,其指各殊朕日夜惟思议者之言,羞威不行,则欲诛之狐疑辟难,则守屯田通于时变,则忧万民夫万民之饥饿与远蛮之不讨,危孰大焉且宗庙之祭,凶年不备,况乎辟不嫌之辱哉!今关东大困,仓库空虚,无以相赡,又以动兵,非特劳民,凶年随之其罢珠崖郡,民有慕义欲内属,便处之不欲,勿强

夏,四月,乙末晦,茂陵白鹤馆灾赦天下

夏,旱

立长沙炀王弟宗为王

长信少府贡禹上言:“诸离宫及长乐宫卫,可减其太半以宽繇役”六月,诏曰:“朕惟烝庶之饥寒,远离父母妻子,劳于非业之作,卫于不居之宫,恐非所以佐阴阳之道也其罢甘泉建章宫卫,令就农百宫各省费条奏,毋有所讳

是岁,上复擢周堪为光禄勋,堪弟子张猛为光禄大夫给事中,大见信任

孝元皇帝上初元四年(丙子,公元前四五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效泰畤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赦汾阴徒

孝元皇帝上初元五年(丁丑,公元前四四年)

春,正月,以周子南君为周承休侯三月,上行幸雍,祠五畤

夏,四月,有星孛于参

上用诸儒贡禹等之言,诏太官毋日杀,所具各减半乘舆秣马,无乏正事而已罢角抵上林宫馆希御幸者齐三服官北假田官盐铁官常平仓博士弟子毋置员,以广学者令民有能通一经者皆复省刑罚七十馀事

陈万年卒六月,辛酉,长信少府贡禹为御史大夫禹前后言得失书数十上,上嘉其质直,多采用之

匈奴郅支单于自以道远,又怨汉拥护呼韩邪而不助己,困辱汉使者乾江乃始等遣使奉献,因求侍子汉议遣卫司马谷吉送之,御史大夫贡禹博士东海匡衡以为:“郅支单于乡化末醇,所在绝远,宜令使者送其子,至塞而还”吉上书言:“中国与夷狄有羁縻不绝之义,今既养全其子十年,德泽甚厚,空绝而不送,近从塞还,示弃捐不畜,使无乡从之心,弃前恩,立后怨,不便议者见前江乃无应敌之数,智勇俱困,以致耻辱,即豫为臣忧臣幸得建强汉之节,承明圣之诏,宣谕厚恩,不宜敢桀若怀禽兽心,加无道于臣,则单于长婴大罪,必遁逃远舍,不敢近边没一使以安百姓,国之计,臣之愿也愿送到庭”上许焉既到,郅支单于怒,竟杀吉等自知负汉,又闻呼韩邪益强,恐见袭击,欲远去会康居王数为乌孙所困,与诸翕侯计,以为:“匈奴大国,乌孙素服属之今郅支单于困在外,可迎置东边,使合兵取乌孙而立之,长无匈忧矣”即使使到坚昆,通语郅支郅支素恐,又怨乌孙,闻康居计,大说,遂与相结,引兵而西郅支人众中寒道死,馀财三千人到康居,康居王以女妻郅支,郅支亦以女予康居王,康居甚尊敬郅支,欲倚其威以胁诸国郅支数借兵击乌孙,深入至谷城,杀略民人,驱畜产去乌孙不敢追西边空虚不居者五千里

冬,十二月,丁末,贡禹卒丁已,长信少府薛广德为御史大夫

孝元皇帝上永光元年(戊寅,公元前四三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视毕,因留射猎薛广德上书曰:“窃见关东困极,人民流离陛下日撞亡秦之钟,听郑卫之乐,臣诚悼之今士卒暴露,从官劳倦,愿陛下亟反宫,思与百姓同忧乐,天下幸甚!”上即日还

二月,诏:“丞相御史举质朴敦厚逊让有行者,光禄岁以此科第郎从官

三月,赦天下

雨雪陨霜,杀桑秋,上酎祭宗庙,出便门,欲御楼船薛广德当乘舆车,免冠顿首曰:“宜从桥”诏曰:“大夫冠”广德曰:“陛下不听臣,臣自刎,以血污车轮,陛下不得入庙矣!”上不说先驱光禄大夫张猛进曰:“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听”上曰:“晓人不当如是邪!”乃从桥

九月,陨霜杀稼,天下大饥丞相于定国,大司马车骑将军史高,御史大夫薛广德,俱以灾异乞骸骨赐安车驷马黄金六十斤,罢太子太傅韦玄成为御史大夫广德归,县其安车,以传示子孙为荣

帝之为太子也,从太中大夫孔霸受尚书及即位,赐霸爵关内侯,号褒成君,给事中上欲致霸相位,霸为人谦退,不好权势,常称“爵位泰过,何德以堪之!”御史大夫屡缺,上辄欲用霸霸让位,自陈至于再三上深知其至诚,乃弗用以是敬之,赏赐甚厚

戊子,侍中,卫尉王接为大司马车骑将军

石显惮周堪张猛等,数谮毁之刘更生惧其倾危,上书曰:“臣闻舜命九官,济济相让,和之至也众臣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故箫九成,凤皇来仪至周幽,厉之际,朝廷不和,转相非怨,则日月薄食,水泉沸腾,山谷易处,霜降失节由此观之,和气致祥,乖气致异,祥多者其国安,异众者其国危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今陛下开三代之业,招文学之士,优游宽容,使得并进今贤不肖浑殽,白黑不分,邪正杂糅,忠谗并进章交公车,人满北军,朝臣舛午,胶戾乖剌,更相谗诉,转相是非所以营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胜载,分曹为党,往往群朋将同心以陷正臣正臣进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乱之机也乘治乱之机,未知孰任,而灾异数见,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初元以来六年矣,按春秋六年之中,灾异未有稠如今者也原其所以然者,由谗邪并进也谗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既已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谮之,则贤人退而善政还矣夫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意者,开群枉之门谗邪进则众贤退,群枉盛则正士消,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则政日乱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则政日治昔者鲧共工驩兜与舜禹杂处尧朝,周公与管蔡并居周位,当是时,迭进相毁,流言相谤,岂可胜道哉!帝尧成王能贤舜周公而消共工蔡,故以大治,荣华至今孔子与季孟偕仕于鲁,李斯与叔孙俱宦于秦,定公始皇贤季李斯而消孔子叔孙,故以大乱,污辱至今故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贤,在于坚固而不移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言守善笃也曰:‘涣汗其大号’,言号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逾时而反,是反汗也用贤未能三旬而退,是转石也论语曰:‘见不善如探汤’今二府奏佞诌不当在位,历年而不去故出令则如反汗,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拨山,如此,望阴阳之调,不亦难乎!是以群小窥见间隙,缘饰文字,巧言丑诋,流言飞文哗于民间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诚足愠也昔孔子与颜渊子贡更相称誉,不为朋党稷与皋陶传相汲引,不为比周,何则忠于为国,无邪心也今佞邪与贤臣并交戟之内,合党共谋,违善依恶,歙歙訿々,数设危险之言,欲以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灾异之所以重至者也自古明圣未有无诛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罚,孔子有两观之诛,然后圣化可得而行也今以陛下明知,诚深思天地之心,览之卦,历周唐之所进以为法,原秦鲁之所消以为戒,考祥应之福省灾异之祸,以揆当世之变,放远佞邪之党,坏散险诐之聚,杜闭群枉之门,方开众正之路,决断狐疑,分别犹豫,便是非炳然可知,则百异消灭而众祥并至,太平之基,万世之利也”显见其书,愈与许史比而怨更生等

是岁,夏寒,日青无光,显及许史皆言堪猛用事之咎上内重堪,又患众口之浸润,无所取信时长安令杨兴以材能幸,常称誉堪,上欲以为助,乃见问兴:“朝臣龂龂不可光禄勋,何邪”兴者,倾巧士,谓上疑堪,因顺指曰:“堪非独不可于朝廷,自州里亦不可也!臣见众人闻堪与刘更生等谋毁骨肉,以为当诛故臣前书言堪不可诛伤,为国养恩也”上曰:“然此何罪而诛今宜奈何”兴曰:“臣愚以为可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勿令典事明主不失师傅之恩,此最策之得者也”上于是疑之

司隶校尉琅邪诸葛丰始以特立刚直著名于朝,数侵犯贵戚,在位多言其短后坐春夏系治人,徙城门校尉丰于是上书告堪猛罪,上不直丰,乃制诏御史:“城门校尉丰,前与光禄勋光禄大夫猛在朝之时,数称言堪猛之美丰前为司隶校尉,不顺四时,修法度,专作苛暴以获虚威朕不忍下吏,以为城门校尉不内省诸己,而反怨堪猛以求报举,告按无证之辞,暴扬难验之罪,毁誉恣意,不顾前言,不信之大也朕怜丰之耆老,不忍加刑,其免为庶人!”又曰:“丰言堪猛贞信不立,朕闵而不治,又惜其材能未有所效,其左迁堪为河东太守,猛槐里令

臣光曰:诸葛丰之于堪猛,前誉而后毁,其志非为朝廷进善而去奸也,欲比周求进而已矣斯亦郑朋杨兴之流,乌在其为刚直哉!人君者,察美恶,辨是非,赏以劝善,罚以惩奸,所以为治也使丰言得实,则丰不当绌若其诬罔,则堪猛何辜焉!今两责而俱弃之,则美恶是非果何在哉!

贾捐之与杨兴善捐之数短石显,以故不得官,稀复进见兴新以材能得幸捐之谓兴曰:“京兆尹缺,使我得见,言君兰,京兆尹可立得”兴曰:“君房下笔,言语妙天下使君房为尚书令,胜五鹿充宗远甚”捐之曰:“令我得代充宗,君兰为京兆,京兆,郡国首,尚书,百官本,天下真大治,士则不隔矣!”捐之复短石显,兴曰:“显方贵,上信用之今欲进,第从我计,且与合意,即得入矣!”捐之即与兴共为荐显奏,称誉其美,以为宜赐爵关内侯,引其兄弟以为诸曹又共为荐兴奏,以为可试守京兆尹石显闻知,白之上,乃下兴捐之狱,令显治之,奏“兴,捐之怀诈伪,更相荐誉,欲得大位,罔上不道!”捐之竟坐弃市,兴髡钳为城旦

臣光曰:君子以正攻邪,犹惧不克况捐之以邪攻邪,其能免乎!

徙清河王竟为中山王

匈奴呼韩邪单于民众益盛,塞下禽兽尽,单于足以自卫,不畏郅支,其大臣多劝单于北归者久之,单于竟北归庭,民众稍稍归之,其国遂定

孝元皇帝上永光二年(己卯,公元前四二年)

原文
春,二月,赦天下

译文

春季,二月,大赦天下

原文
丁酉,御史大夫韦玄成为丞相右扶风郑弘为御史大夫

译文

二月五日,御史大夫韦玄成当宰相右扶风郑弘当御史大夫

原文
三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译文

三月一日,日食

原文
夏,六月,赦天下

译文

夏季,六月,大赦天下

原文
上问给事中匡衡以地震日食之变,衡上疏曰:“陛下躬圣德,开太平之路,闵愚吏民触法抵禁,比年大赦,使百姓得改行自新,天下幸甚!臣窃见大赦之后,奸邪不为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随入狱,此殆导之未得其务也今天下俗,贪财贱义,好声色,上侈靡,亲戚之恩薄,婚姻之党隆,苟合徼幸,以身设利不改其原,虽岁赦之,刑犹难使错而不用也,臣愚以为宜壹旷然大变其俗夫朝廷者,天下之桢幹也朝有变色之言,则下有争斗之患上有自专之士,则下有不让之人上有克胜之佐,则下有伤害之心上有好利之臣,则下有盗窃之民此其本也治天下者,审所上而已教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说之也贤者在位,能者布职,朝廷崇礼,百僚敬让,道德之行,由内及外,自近者始,然后民知所法,迁善日进而不自知也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极’今长安,天子之都,亲承圣化,然其习俗无以异于远方,郡国来者无所法则,或见侈靡而放效之此教化之原本,风俗之枢机,宜先正者也臣闻天人之际,精祲有以相荡,善恶有以相推,事作乎下者象动乎上,阴变则静者动,阳蔽则明者晻,水旱之灾随类而至陛下祗畏天戒,哀闵元元,宜省靡丽,考制度,近忠正,远巧佞,以崇至仁,匡失俗,道德弘于京师,淑问扬乎疆外,然后大化可成,礼让可兴也”上说其言,迁衡为光禄大夫

译文

皇上问给事中匡衡,询问地震日食等天地变化的缘故,衡匡上书说:“陛下亲自身体力行,为国家开辟太平道路,怜悯愚昧的官吏人民,误触法网,连年都有大赦,使老百姓得到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是国家之福!不过,据我的考察,每次大赦之后,作奸犯科的人并没有减少,今作奸犯科的行为并没有停止今天刚刚释放出狱,明日却又犯法,重新坐牢,这是由于疏导他们的工作没有抓住重点现在的社会风气,贪图钱财,轻视道义,喜爱追逐声色犬马,把豪华奢侈当作目标,亲族的关系日渐淡薄,而婚姻的关系却十分密切,苟且结合,用身家来博取财富万变不离这种倾向,即使一年之内有数次赦免,仍不能避免使用刑法,我愚昧,认为改正之道,在于大刀阔斧,改变社会风气朝廷对于国家,就像筑墙时所用的模版朝廷官员如果怒目相对,那么下面的人就会产生争斗的祸患在上位的人如果专权弄事,那么下面的人就会产生抗拒的心理在上位的人如果互相伤害,那么下面的人就会产生杀机在上位的如果有贪图钱财的大臣,那么下面就会有偷盗抢窃的人民这是因为墙版是墙的根本治理国家的人,最应该谨慎的,是提倡什么礼教的推行,用不着逐家拜访,也用不着见人就去劝说只要贤能的人在位,能干的人尽忠职守,朝廷尊重礼仪,文武官员相敬互让,道德的行为,从内心发展到体外,从最近的人开始,然后人民才知道谁作为榜样,努力效法,不知不觉中,善行日益增加诗经说:‘商王朝首都的风俗礼仪高贵大方,是天下人的标准,谁都要模仿’而今,在汉王朝首都长安,天子亲自推行圣王朝的教化,可是社会风气跟远方并没有差异,各郡各封国的人到了首都,不知道学习什么,最后却学会了奢侈荒淫所以推行教化最根本的地方,也是培养社会风气最重要的地方,应该最先着手我曾经听说,天上跟人间的分际,精气互相激荡,善恶互相推展,下面有所动时,在上面可以看出迹象,太阴变化,则静的东西会动(指地震),太阳变化则光明会被掩盖(指日食),水灾旱灾,类似的灾祸会接踵而至陛下敬畏上天的警告,只有怜悯天下人民,节省庞大开支,建立国家制度,接近忠良,疏远奸佞,提倡大仁大义,矫正败坏的风俗习惯,使高尚的道德,首先在京城发扬光大,美好的声誉,传播到国境之外,然后广大的教化才可以完成,礼仪谦让的美德,可以复兴”刘奭欣赏匡衡的意见,升匡衡当光禄大夫

原文
荀悦论曰:夫赦者,权时之宜,非常典也汉兴,承秦兵革之后,大愚之世,比屋可刑,故设三章之法,大赦之令,荡涤秽流,与民更始,时势然也后世承业,袭而不革,失时宜矣若惠文之世,无所赦之若孝景之时,七国皆乱,异心并起,奸诈非一及武帝末年,赋役繁兴,群盗并起,加以太子之事,巫蛊之祸,天下纷然,百姓无聊,人不自安及光武之际,拨乱之后:如此之比,宜为赦矣

译文

荀悦评论说:对于囚犯的赦免,只是一种权宜的措施,不是正常的司法典范汉朝的兴盛,恰在秦王朝战乱之后,几乎每个人都身负重罪,如果一定要依法办理,挨家逐户,都应诛杀所以刘邦约法三章,颁发大赦命令,洗刷社会上的罪恶污秽,使人民从头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当时局势,不得不如此可是到了后世,大家承袭了这个制度,不知道改革,已经失去时代意义在惠帝文帝时,根本没有大赦在孝景帝之时,发生七国之乱,人心浮动,奸诈百出,到了武敌末年,赋税沉重,差役频繁,盗匪四起,加上皇太子刘据事件,巫蛊大祸,天下惊惶,人民生活困难,无依无靠等到刘秀上台,平息灾难,用来跟前世相比,由他赦免罪犯,才是最恰当

原文
秋,七月,陇西羌彡姐旁种反,诏召丞相韦玄成等入议是时,岁比不登,朝廷方以为忧,而遭羌变,玄成等漠然,莫有对者右将军冯奉世曰:“羌虏近在竟内背畔,不以时诛,无以威制远蛮,臣愿帅师讨之!”上问用兵之数,对曰:“臣闻善用兵者,役不再兴,粮不三载,故师不久暴而天诛亟决往者数不料敌,而师至于折伤,再三发调,则旷日烦费,威武亏矣今反虏无虑三万人,法当倍,用六万人然羌戎,弓矛之兵耳,器不犀利,可用四万人一月足以决”丞相御史两将军皆以为:“民方收敛时未可多发,发万人屯守之,且足”奉世曰:“不可天下被饥馑,士马羸耗,守战之备久废不简,夷狄有轻边吏之心,而羌首难今以万人分屯数处,虏见兵少,必不畏惧战则挫兵病师,守则百姓不救,如此,怯弱之形见羌人乘利,诸种并和,相扇而起,臣恐中国之役不得止于四万,非财币所能解也故少发师而旷日,与一举而疾决,利害相万也”固争之,不能得有诏,益二千人于是遣奉世将万二千人骑,以将屯为名,典属国任立护军都尉韩昌为偏裨,到陇西,分屯三处昌先遣两校尉与羌战,羌虏盛多,皆为所破,杀两校尉奉世具上地形部众多少之计,愿益三万六千人,乃足以决事书奏,天子大为发兵六万馀人八月,拜太常弋阳侯任千秋为奋武将军以助之冬,十月,兵毕至陇西,十一月,并进,羌虏大破,斩首数千级,馀皆走出塞兵未决间,汉复发募士万人,拜定襄太守韩安国为建威将军,未进,闻羌破而还诏罢吏士,颇留屯田,备要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