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命二九

命运到底有还是没有作者在这里引用了许多不同的看法,有的认为有,有的认为无似乎作者也是矛盾的但总的倾向看,作者认为善恶有报是正理,善恶不报是偶然但报应并不取决于天地鬼神,而取决个人的所作所为祖先行善,后代得福祖先做恶,后代受报劝人行善积德总还是值得肯定的

原文
[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夫人之受生,貌异音殊,苦乐愚智,尊卑寿夭,无非三世业理使之然]

译文

易经上说:“人的精神元气是实有之物,所谓游魂是精神的变现

人自受命为人,相貌各异,声音不同,苦乐不均,愚智悬珠,或尊贵或卑贱,或长寿或短命这都是三世所作之业决定的啊!]

原文
夫天道性命,圣人所希言也虽有其旨,难得而详然校之古今,错综其纪,乘乎三势,亦可以仿佛其略何以言之荀悦云:“凡三光精气变异,此皆阴阳之精也,其本在地而上发于天政失于此,而变现于彼,不其然乎

[文王问太公曰:“夫人主动作举事,有祸殃之应,鬼神之福无”太公曰:“有之人主好重赋敛,大宫室,则人多病瘟,霜露杀五谷人主好田猎,不避时禁,则岁多大风,禾谷不实人主好破坏名山,壅塞大川,决通名水,则岁多大水伤人,五谷不滋人主好武事,兵革不息,则日月薄蚀不息,太白失行”文王曰:“诚哉!”]

今称洪范,咎德则有尧汤水旱之灾消灾复异,则有周宣:云汉宁莫我听!称:积善余庆,则有颜冉短折之凶善恶之报,类变万端,不可齐一,敌视听者惑焉

[太史公书称:“天道无亲,尝与善人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回为好学,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而早夭天之报施善人何如哉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

余其惑焉

尝试言之:孔子曰“死生有命”,又曰“不得其死”,又曰“幸而免”

者,夫死生有命,其正理也不得其死,未可以死而死也幸而免者,可以死而不死也比皆性命三势之理也[昔虢太子死,扁鹊治而生之,扁鹊曰:

“我非能生死人者,我能治可生者耳”然不遇扁鹊,亦不生耳若夫膏育之病,虽医和不能治矣故曰:死生有命,其正理也此荀悦论性命三势之理也

杨子法言云:或问:“寿可益乎”曰:“德”或问曰:“回牛之行德矣,何不益也”曰“德故尔如回之残,牛之贼,焉得寿”曰:

“残贼或寿”曰:“彼妄也,君子不妄也”]

译文

天道命等问题,孔子很少谈论它们孔子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但他也很难说得清楚具体然而考察古往今来错综复杂的记载,凭借“三势”,也可以获知个大概为什么这样说呢东汉末史学家苟悦曾说:“凡日星辰与精气的变异,这都是阴阳之气的精华它的根原本是在地,向上生发而达于天国家政治有所缺失,就会在大地间显现出异变,难道不是这样吗

[周文王曾问姜太公:“君主做什么事情,有灾祸的应验和鬼神的福佑吗”太公回答说:“有这种事君主加重对人民的赋税盘剥,为扩大宫殿而大兴土木,那么就会有疾病流行,霜露就会冻死五谷君主好大规模地狩猎,而且不管农时,那么这种年份就会多刮大风,庄稼籽粒就不饱满君主好破坏名山,堵塞大河,决通名水,那么这种年份就会有水灾伤人,庄稼长不茂盛君主好打仗,战争没完没了,就会出现日蚀月蚀,金星运行也会失去轨度”文王说:“的确是这样啊”]现在人们往往说到尚书·洪范篇,讲到恶行之验,就有帝尧和商汤时水旱之灾消灾时却又与此不同,周宣王祈求降雨,夜望银河,慨叹:“银河听不到我的祷告易经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可是孔子的弟子颜回冉伯牛就短寿而死善恶的报应千变万化,无法用统一的规律去考察,所以无论是自己观察和听别人讲的都感到迷惑不解

[司马迁在史记中说:“人说天道不分亲疏,总是保佑好人孔子七十二弟子中,孔子单单推崇颜回好学可是颜回多次陷入穷困境地,以至糟糠都填不饱肚子,而且早早就短命而死天之回报好人又怎么样呢盗跖每天都滥杀无辜,甚至吃人肉,肆意暴虐,为所欲为,聚集同伙有几千人,横行天下,竟然高寿而死这又是遵循的什么规律呢我真是糊涂了]对此,我看是否可以这样讲:孔子曾说“死生有命”,还说“不得其死”,又说“可以侥幸获免”这是什么意思呢“死生有命”是正理“不得其死”是本不该死却死了“侥幸获免”是本该死却没有死,这都是性命的三种态势[过去虢太子死了,又被扁鹊救活了扁鹊说:“我并不能把死人治活,我只能治活那些可以活的人”然而假如虢太子不遇上扁鹊,也是治不活的假如病人膏育,就是象医和那样的神医也是治不活的所以说,“死生有命”是正理“不得其死”和“侥幸获免”是偶然这就是荀悦所说的性命的三种态势的道理杨雄在法言中说:有人问:“人的寿命可以延长吗”杨雄回答:“有道德的人,寿命可以延长”又问:“颜回冉伯牛的品德很高尚了,为什么寿命不能延长呢”杨雄回答说:“他们的品德生来如此假若颜回不仁,冉伯牛不义,连那样的岁数也活不到,又怎么能延长寿命呢”又问:“可是不仁不义的人也有长寿的”杨雄回答:“那是因为他们虚妄,可君子却不会虚妄啊!”]

原文
推此以及教化,亦如之人有不教化而自成者,有待教化而后成者,有虽加教化而终不成者故上智与下愚不移,至于中人则可上可下[议曰:云:“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之以祸”此可上可下者]推此以及天道,则亦如之

灾祥之应,无以疑焉故尧汤水旱,天数也[议曰:夫阴静阳动,天回地游太一,算周成百六之厄,太岁数极为一元之灾,必然之符不可移也

曰:“美恶周必复”又曰:“天灾流行,国家代有,言必定也

故曰天数”汉时公孙弘则不然,以为尧遭洪水,使禹治之,未闻禹之有水也若汤之旱,则桀余烈桀纣行恶,受天之罚禹汤积德,以王天下因此观之,天无私亲顺之和起,逆之害生此天文地理人事之纪观公孙弘所言,以为德感水旱,非天数也一家之谈,非为正论洪范咎征,人事也[议曰:曰:“祸福无门,唯人自招

谓立事以应休咎,故曰人事]

鲁僖淫雨,可救之应也周室旱甚,难变之势也[议曰:孔子曰:“祭如在”言祭法在精诚也语曰:“应天以实,不以文言”天不以伪动也

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古语曰:“土性胜水,掬壤不可以塞河金性胜木,寸刃不可以残林传)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此言善少不可以感物也今雩祭是同而感应异者,或为仁甚少,而求福甚多或徒设空文,精诚不至故不同也

颜冉之凶,性命之本也[议曰:秦伯问于士鞅曰:“晋大夫其谁先亡

对曰:“其栾氏乎”秦伯曰:“以其汰乎”对曰:“然栾厌汰虐已甚,犹可以免其在盈乎”秦伯曰:“何故”对曰:“武子之德在人,如周人之思召公焉,爱其甘棠,况其子乎奕厌死,盈之善未能及人,武子所施没矣,而厌之怨实彰,将于是乎”在后九年,晋灭栾氏由是厌虽汰虐,以其父武子之德,身受其福盈虽贤智,以其父厌之汰虐,遂遇于祸然则祸之与福,不在我之贤虐矣

范晔曰:“陈平多阴谋,而知其后必废邴吉有阴德,夏侯胜识其当封及其子孙终孙掌失侯而邴昌绍国,虽有不类,不可致诘矣其大致归于有德矣袁安窦氏之间,乃精帝室引义推正,可谓王臣之烈及其理楚狱,未尝鞫人于脏罪其仁心足覃乎后昆子孙之盛,不亦宜乎

由是观之,夫陈平邴吉及袁安之后衰与盛,乃在先人之德,又不在吾之得失矣虞南曰:“夫释教有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与夫仁义礼智信又何殊哉盖以所修为因,其果为报人修此六行,皆多不全,有一缺焉,果亦随灭”是以鬷明丑于貌而慧于心赵壹高于才而下于位,罗裒富而无义,原宪贫而有道,其不同也,如斯悬绝兴丧得失,咸必由之

由是言之,夫行己不周则诸福不备故吉凶祸福不得齐也故世人有操行不轨而富贵者矣,有积仁洁行而凶夭者矣今下士庸夫,见比干之剖心,以为忠贞不足为也闻偃王之亡,以为仁义不足法也不亦过乎

译文

把这个道理,加以类推到教育导百姓的问题上,也是如此人有不待教育化导而自然成为良善的人的有必经教育化导才能成为良善之人的也有虽经教育化导,却最终不能成为良善之人的所以孔子才说唯有上智和下愚两种人是不能改变的,而普通人则是既可经教育化导而向善,也可能因化导的错误而向恶[左传上说:“能向善的人不断积累,必然得到福佑不能向善的必然走向败亡而取祸”这就是可以向上为善,也可向下为恶的意思]把这个道理加以类推,引到天道的问题上,也同样如此

灾害和吉祥的报应,是不应怀疑的帝尧和商汤时的水旱灾害,可以说是自然规律[阴阳之气影响天地的运动,在宇宙中运转一周是三百六十度,这叫一周天一周天中总会有灾厄的计算一周天时,以木星为准则,所以木星称太岁而由于每一周天都会遇到灾厄,所以把它称之为一元之灾,太岁也就成了灾星其实它乃是必然的规律,无法改变的所以称作天数,即自然规律左传上说:“善也好,恶也好,吉祥也好,灾厄也好,是周而复始的”又说:“天灾流行,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时代都是有的,是必然规律,所以才叫天数”汉代公孙弘则不这样认为他说:“尧的时代遭受洪水,让禹来治水,没听说禹为天子的时代有洪水至于商汤时的旱灾,乃是夏桀作恶的余波所以夏桀商纣做恶多端,必然要受天道惩罚,夏禹和商汤积德行善,才得以统治天下由此看来,天对人并无偏私,顺应大意的天下便太平,逆天行事的就会天灾流行,这就是天文地理人事之间的关系的根本”考察公孙弘讲的道理,是认为人的德行与水旱之灾是天人感应的关系,并不是必然规律这只是一家之言,不是正论]

洪范所说的行恶必报之验,指的是人事[左传说:“祸福没有固定的走向是祸是福,都是自己招来的”也就是说,怎样为人处事,也就会有怎样的命运所以说命运在于人事]鲁僖公时,阴雨连绵经祈祷而止,说明灾害可救的得到了应验周宣王时的大旱祈祷无效,说明那灾难本来是难以改变的[孔子说:“祭祀神灵的时候,就好象神灵就在面前一样”是讲祭祀的根本在于诚心诚意古语说:“对天应该有诚实的态度,不应使用经过文饰的空话”是说天不会被虚情假意所感动易经上说:“善行不逐渐积累,不会成就你的好名声

古语还说:“土能治水,但是用手捧起一把土,是不能堵住黄河的决口的铁能锯断树木,可是用一寸之铁却无法毁灭森林左传上说:“小恩小惠,不能取得人们的信任,神灵也不会降福给他”这都是讲善行太少,感动不了别人现在祈祷虽然相同,得到的感应却不同,原因就在于或是为仁很少可是希求神的降福却太多或是只讲一些华丽好听的空话而内心并不诚恳啊!

颜回冉伯牛的短命,那是性命之理的根本所在[过去秦王曾问士鞅:

“晋国的六家大夫哪一家会最先灭亡”士鞅说:“那一定是栾氏要最先灭亡啦”秦王说:“是不是因为栾氏太横暴了”士鞅说:“是的栾厌横暴得太过分了但是他还可能侥幸逃过这一命运,要亡大约亡在他儿子栾盈的手里”秦王问:“此话怎讲”士鞅说:“栾武子的德政,对于晋国人民来说,就象周朝人怀念召公一样由于怀念召公,连召公拴过马乘过凉的棠树都精心保护,何况是他的儿子呢!栾厌死后,他的儿子栾盈的善德并未能及于百姓,他祖父栾武子的恩德又早不存在了,可对他父亲栾厌的怨恨却一天比一大强烈,所以栾氏的灭亡将在这个时候吧”在这次对话后九年,晋国灭掉了栾氏由此看来,栾厌虽然横暴,但他父亲栾武子的恩德,老百姓还记在心里,因而他身受其福栾盈虽有贤德,但由于有栾厌这样的父亲,所以终于遇祸可见,是祸是福不在自身是否有贤德或暴虐,还要看他的上一代行善还是作恶

范晔曾说:“陈平多阴谋,自知后代必然被废灭邴吉多积阴德,夏候胜认为他的子孙必然有封侯的希望果然到了他孙子陈掌,陈家失去了爵位而邴吉家族到了邴昌这一代,却被封为列侯虽然报应也有不象这样明显的,但那就难以推究请楚了大体说来,报应还在于有德与否袁安处在外戚窦宪家族专权的时代,却不依附窦氏,而是忠于皇室引用道义,推求正理,可以称得上是忠臣中名声显赫的人物了他审理楚王刘英叛乱一案时,未曾严刑逼供,陷人以罪,而是设法鉴别无辜,平反冤案他的仁爱之心足以延及他的后代他的子孙兴盛,不是应该的吗

由此看来,陈平邴吉以及袁安后代的兴盛与衰败,乃决定于祖先的德行如何虞世南说:“佛教教义中有布施财物遵守戒律忍辱负重,勇往直前坐禅守定菩提智慧等六度菩萨行,这与儒学中的仁义礼智信有什么不用呢大略说来,是以修持为因,其果是回报人的修待人在修持此六度菩萨行时,往往不能完满其中缺失一项,果报也随之而消失”所以,鬷明外貌丑陋但内心聪明,赵壹才能高而地位低,罗裒虽富但无义,原宪贫穷但有道德他们的不同是如此悬殊品行不完善,那么就不会有完全的福报

说吉福不能完满因此世上就有了操行不轨反而富贵的,有积累仁德品质高洁反而短命的现在有些识见不高的平庸之辈,看到比干被剖了心,就认为忠贞的事不值得去做看到徐偃王亡了国,就认为仁义之道不值得去效法这不太过分了吗

原文
曰:“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言其弄也“兼三才而两之”言其同也故天地之道,有同有异据其所以异而责其所以同,斯则惑矣守其所以同而求其所以异,则取弊矣迟速深浅,变化错乎其中,是故参差难得而均也物之理莫不同之故君子尽心焉,尽力焉,以邀命也

[议曰:孙卿云:“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理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循道而不惑,则天不能祸背道而妄行,则天不能吉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若星坠木鸣,天地之变,怪之可也畏之非也唯人妖,乃可畏也何者政险失人,田荒稼恶,米贵人饥,道有死人,夫是之谓人妖也

政令不明,举措不时,本事不理,夫是之谓人妖也礼义不修,外内无别,男女yín乱,父子相疑,上下乖离,寇难日至,夫是之谓人妖也三者错乱,无安国矣”其说甚迩,其灾其惨曰:“万物之怪,书不说无用之辨,不急之察,弃而不治也”墨翟曰:“古之圣王,举孝子而劝之事亲尊贤良而劝之为善发宪令以教诲明赏罚以助劝若此则乱者可使理,而危者可使安矣若以为不然,昔者桀之所乱,汤理之纣之所乱,武王理之

此世不渝而人不改,上变政而人易教则安危治乱存上之发政也岂可为有命哉

昔梁惠王问缭曰:“吾闻黄帝有刑德,可以百战百胜,其有之乎尉缭曰:“不然黄帝所为刑德者,以刑伐之,以德守之,非世之所谓刑德也

世之所谓刑德者,天官时日阴阳向背者也黄帝者,人事而已矣何以言之今有域于此,从其东西攻之不能取,从其南北攻之不能取此四者,岂不得顺时乘利者哉然不能取者,何也城高池深,兵战备矣,谋而守之

由是观之,天官时日不若人事也天宫之阵,曰背水阵者,为绝军向坂阵者,为废军武王之伐纣也,背漳水,向山之坂,以万二千击纣之亿有八万,断纣头,悬之白旗纣岂不得天宫之阵哉然而不胜者,何也人事不得也黄帝曰:‘先稽己智者,谓之天子’以是观之,人事而已按,孙卿墨翟尉缭之说,言吉凶祸福在于人矣周公戒成王曰:“昔殷王中宗,治人祗惧,不敢荒宁,享国七十年其在高宗,喜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享国五十九年其在祖甲,爱知小人之衣食,能保惠于庶人,弗侮鳏寡,享国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佚,惟耽乐之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三四年呜呼!嗣王其鉴于兹

史记·陈世家“陈,舜后也周武王封之陈太史公云:舜之德,至矣禅于夏,而后世血食者,历三代及楚灭陈而田氏得政于齐,卒为建国,百世不绝”又南越传云:“越虽蛮夷,其先岂尝有大功继于人哉何其久也历数代尝为君主,勾践一称伯盖禹之烈也”又曰:

“郑桓公友者,周厉王之少子也幽王以为司徒,问太史伯曰:‘王室多故,予安逃死乎吾欲南之江上,何如’对曰:‘昔祝融为高辛火正,其功大矣而其于周,未有兴者楚,其后也周衰,楚必兴,兴非郑之利也’公曰:‘周衰,何国兴’对曰‘齐楚乎夫齐,姜姓,伯夷之后也伯夷佐尧典礼秦,嬴氏,伯翳之后也伯翳佐舜,怀柔百物及楚之先,皆尝有功于天下而武王封虞叔于唐,其地险阻,以此有德若周衰,必并兴矣

按,周公马迁,太史伯之谈,言兴亡长短必于德矣此略言其本而不语其详尝试论之曰:命也者,天之授也德也者,命之本也皇灵虽阴骘下人,定于冥兆然兴亡长短,以德为准若德循于曩,则命定于今

然则今之定命,皆曩之德也,明矣夫命之在德,则吉凶祸福不由天也命定于今则贤圣鬼神不能移也故君子尽心焉,尽力焉,以邀命也此运命之至矣

曰:“穷理尽性以致于命”此之谓也

[议曰:夫吉凶有人,兴亡在德稽于前载,其在德必矣今论者以尧舜无嗣,以为在命,此谬矣何者夫佐命功臣,必有兴者,若使传子,则功臣之德废何以言之昔郑桓公问太史伯曰:“周衰,何国兴”对曰:

“昔祝融为高辛火正,其功大矣而其子于周未有兴者楚,其后也周衰,楚必兴齐,姜姓,伯夷之后也,伯夷佐尧典礼秦,赢姓,伯翳之后,伯翳佐舜怀柔有物若周衰,必并兴矣”是以班固典引云:“陶唐舍胤而禅有虞,有虞亦命复后,稷契熙载,越成汤武,股肱既周,天乃归功元首,将授汉刘”由此言之,安在其无嗣哉!又曰:“楚师屠汉卒,濉水梗其流秦人坑赵士,沸腾若雷震虽游夏之英才,伊颜之殆庶焉,孰能抗之哉!”此其弊也

对曰:宋景公之时,萤惑在心公惧,问子韦,子韦曰:“心者宋野也,祸当在君虽然,可移于人”据此言,则君有祸,人当受之若当君厄舍之时则生人涂炭虽伊夏何所抗哉故庄子曰:“当尧舜,天下无穷人,非智得也当桀纣,天下无通人,非智失也时势适然”此之谓也

又曰:“彼戎狄者,人面兽心,晏安鸩毒,以诛杀为道德,蒸报为仁义

自金行不竞,天地板荡,遂覆洛,倾五都呜呼,福善祸淫,徒虚言耳

据此论,以戎狄内侵,便谓由命,此所谓不量于德者也何则昔秦穆公问戎人由余曰:“中国以诗法度为政,然尚时乱,今戎夷无此,何以为理乎”由余笑曰:“乃中国所以乱也夫上圣黄帝作为礼乐法度,身亦先之,仅可小理及其后世,日以骄淫,阻法度之盛以责督于下,下疲极,则以仁又怨望于上上下交争怨而相篡杀,至于灭宗,皆此类也夫戎狄则不然,上舍淳德以遇于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一国之政,犹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圣人之治夫戎狄之德有如此者”今晋之兴也,宗子无维城之助,而阏伯实沈之际日构师尹无具瞻之贵,而颠坠戮辱之祸日有景遭多难之时,务伐英雄,诛庶桀以便事其倾覆屠脍非主于诛杀也,风俗淫僻,廉耻并失先时而昏,任情而动,皆不耻淫逸之过不拘妒忌之恶,有逆于舅姑有反易刚柔,有杀戮妾媵,有黩乱上下,其yín乱凶逆,非止于蒸报也

由是观之,晋家之德,安胜于匈奴哉!今见戎狄乱华,便以为在命不在德,是何言之过欤!]

译文

易经上说:”有天道,有地道,有人道”这是讲道的不同又说:

“兼天人三道的规律,都是对立的两方面即天有阴阳,地有柔刚,人有仁义”这是讲道的相通之处如果根据道的不同性质而否定道的相通之处,那就是糊涂如果固守道的相通之处而否定道的差别,那也是取其弊端快慢深浅种种变化错综复杂地存在于大道之中,所以表现为参差不齐,很难表现得那么均衡那么明显人三道莫不如此所以君子尽心尽力去积德行善,去追求获取善命而已

[荀子曾说:“天道运行有它固定的规律,这种规律,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用合理的行动去应合它,就会有吉祥出现,否则就会出现灾荒加强农业这个根本节约用度,天也没法使你贫穷养生之道周备,凡有举动都附合时宜,天也不能使你患病遵循大道行事而不迷惑,天也不能加祸于你

否则天也不能使你吉祥所以明白天道和人道互不相干的道理,就可以称得上圣人了如果有星辰坠落,树木无故发出可怕的声音,天地出现异常变化,你感到奇怪,是可以理解的只有人间妖孽才是可怕的为什么呢政治险恶,田园荒芜,庄稼长得不好,米价暴涨,人们吃不饱肚子,路边尽是饿死的贫民,这就是人间的妖孽政令混乱,大的举措如兴土木田猎乃至战争都违背农时,对于国家根本的农业不予关心,这就是人间妖孽不修礼义,使男女无别,荒淫无度,父子之间还互相猜疑,上下级之间离心离德,盗贼每天都来光顾,这就是人间妖孽这三种情况错杂交织,国家就不会安宁了

荀子的说法非常切近,这种灾难确是太悲惨了左传上说:“万物之精怪,圣人之书不予记载对于没有用的道理,不是急迫的学问,可以弃置一边,不去研究它”墨子说:“古代的圣王,把孝子推举出来,是为了勉励人们都孝敬父母尊重贤良之人,是勉励人们都去做善事因而发布法令来教诲人民,明定赏罚以有助于这种勉励的功效象这样,乱政可清,危国可安过去被夏桀搞乱了的国家,不是被商汤治理好了吗被商纣搞乱了的国家,不是被周武王治理好了吗这就是时代若不发生变动,民俗也很难改变

最高统治者转向正道,人民也就容易教化的道理所以国家的安危和治乱都取决于最高统治者所发布的政令啊,怎么能说有定命存在呢

从前梁惠王问尉缭:“我听说黄帝由于有刑罚,有仁德,而百战而胜,是这样吗”尉缭回答说:“不是的黄帝所制定的刑罚和仁德,是用刑罚来讨伐不仁,用仁德来守卫天下那并不是世俗所说的刑罚与仁德啊世俗所说的刑罚仁德,指的是天体上的日月星辰运行是否失序,以及阴阳向背等神秘之说而黄帝的刑罚及仁德,都属于人为而已为什么这样说呢假如现在有一座城池,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攻不下来这四个方向,难道都不能顺应天时,凭借地利吗然而仍然攻不下来是因为城墙太高,护城河太深,武器战法无一不备,以及守卫者的深谋远虑由此看来,天道的吉凶不如人的谋略啊天官阵法中有一种背水阵,布出这种阵法会使全军覆没有一种向扳阵,使用这种阵法的劳而无功可是武王伐纣的时候,背靠漳河,面对山坡,既是背水阵,又是向坂阵,用一万二千的军队去进攻商纣王的十八万大军最后终于把商纣王的头颅割了下来,悬挂在白旗上示众难道是商纣不懂天官阵法吗然而却失败了这是为什么呢是由于不得人心的缘故黄帝曾说:‘首先考虑自己是否有智谋的称天子’由此看来,决定运命的只能是人事啊

按照荀子墨子尉缭的说法,吉凶祸福全在于人周公告诫周成王说:

“过去殷中宗治理天下,敬畏戒惧,不敢荒废国事,稳坐天下七十年到了殷高宗,兢兢业业地治理殷国,附属诸邦国,无论大小,从没有对商表示怨恨的,安享天下五十九年到了祖甲,能了解普通百姓衣食好坏,能使百姓怀念他的恩惠,不欺负鳏寡孤独的老人,坐天下三十三年自那时起,以后即位的君王,从出生就过着安逸的日子,所想的是怎样尽情享乐,因而也没有一个长寿的有的十年,有的七八年,有的才三四年就死了可叹啊!

继而为王的人应引以为借鉴

史记·陈世家说:“陈国,是舜的后裔,周武王把他们封在陈地

司马迁说:舜的仁德,可以说无以复加了,后来传给夏禹,后代都享受王者的祭祀历夏周三代,直到被楚国灭掉而田氏从齐国夺取政权,建立的国家传了好多代南越传上又说:“越国虽是不开化的国家,他们的祖先哪里有大功于百姓呢可是为什么能传国这样久,经历了数代人,都曾称王,到了勾践甚至争得天下霸主的地位,这大约是大禹的余烈吧

又说:“郑桓公名郑友,本是周厉王的小儿子,被幽王任命为司徒郑友问大史伯说:‘周王族多难多灾,我哪里逃得出灭亡的命运呢我打算南游长江,怎么样’太史伯回答说:‘过去祝融高辛氏,得火正,他的功德可大了,但在周代,后裔未有兴盛的楚国是他的后裔,周衰落之后,楚国必定兴盛起来楚国兴盛,可对郑国不利啊’郑桓公说:‘周衰之后,哪些国家会兴盛呢’太史伯回答:‘大约是齐楚这几个国家吧齐国姓姜,本是伯夷的后代伯夷曾辅佐帝尧治理天下秦,赢氏,本是伯翳的后代伯翳曾辅佐舜用文德化导万民以及楚国的先祖都曾对天下有大功

周武王把幼弟虞叔封在唐地,这就是晋国那里地势险要,以此延续至今

如果周朝衰落,这四个国家必然一起兴盛起来’”

按周公司马迁太史伯的说法,国家的兴亡和国运的长短,必由其德决定这是概括他讲些根本道理,并未讲得详尽具体我曾试加研究,认为所谓命,那是自然的赋与,而德是命的根本伟大的祖先虽然暗中保佑后代,那也是暖味玄远的但国家兴亡国运长短以德为准是正确的德在过去,命定于现在所以现在的定命,都是由于过去之德这还不是明明白白的道理吗命既然由德所决定,那么吉凶祸福就不在天而在人了命定于现在,圣贤,鬼神也不能改变所以君子只有尽心尽力修德,为求得到好的命运啊!

这就是关于命运的最深刻的理解

易经上说:“要穷究天下道理,尽自己之所能,来实现最好的命运

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赵子评论说:吉凶由人自取,兴亡由德而定考察以上种种记载,命运由德行来决定是肯定无疑的如今有些论者,由于尧舜的后代未能承继帝业,便认为这是由命决定而不是由德决定,这就人错特错了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尧舜身边那些佐命功臣,必然会有兴盛起来的如果尧舜把帝位传给儿子,那么功臣的德行便得不到回报为什么为样说呢过去郑桓公问太史伯:“周朝衰落之后,哪个国家会兴盛起来”太史伯回答说:“过去祝融高辛氏,得火正,他的功德可大了,但在周代,后裔未有兴盛的楚国是他的后裔,周衰落之后,楚国必定兴盛起来楚国兴盛,可对郑国不利啊’郑桓公说:‘周衰之后,哪些国家会兴盛呢’太史伯回答:‘大约是齐楚这几个国家吧齐国姓姜,本是伯夷的后代伯夷曾辅佐帝尧治理天下秦,嬴氏,本是伯翳的后代伯翳曾辅佐舜用文德化导万民以及楚国的先祖都曾对天下有大功周武王把幼弟虞叔封在唐地,这就是晋国

那里地势险要,以此延续至今如果周朝衰落,这四个国家必然一起兴盛起来”所以,范晔在后汉书·班固传·典引中说:“帝尧(陶唐氏)不把帝位传给儿子丹朱却传给了帝舜(有虞氏),帝舜不把帝位传给儿子商均却传给了夏禹周族的先祖稷和商族的先祖契也都是在任帝舜时的佐命功臣时发扬功业的,因此才奠定了后来商汤和周武王的基业由于佐命功臣多,上天才把功业归于元首,最终授与汉代刘氏”由此说来,岂能说尧舜有德无嗣呢

范晔又说:“西楚项羽的军队屠杀汉军士卒,尸体竟然塞满了濉河,至使河水为之不流秦将白起在长平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当时怨愤之声惊天动地,即使有子游子夏那样的英才,或伊尹颜渊那样与圣人相差无几的有德之士,又怎么能抗拒得了呢”于是有人认为命运在于德行的说法有漏洞

对于这一看法,可以这样回答:宋景公的时候,火星迫近心宿,宋景公非常害怕,以为这是灾祸降临的征兆于是问子韦有何办法攘除,子韦说:

“心宿是宋国的分野,灾祸将降临在国君身上尽管如此,还是可以转移给老百姓”根据这种说法,国君有病,百姓遭殃,假如当各种厄运一起降临的时候,百姓的灾难就更加深重了虽有伊尹颜渊子游子夏那样的圣贤,又怎么抗拒呢所以庄子说:“在尧舜的时代,天下没有不走运的人,并不是因为那时的人都聪明在桀纣的时代,天下没有幸运的人,也并不是那时的人都愚笨这是时势造成的”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范晔还说:“北方戎狄民族,人面兽心,贪图享乐,把杀人当作道德,把luàn伦当作仁义当太白星运行失度,天下大乱时,便乘机入侵中原,毁灭了洛阳等五大城市呜呼,行善得福做恶招祸,只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根据这种说法,似乎认为狄戎内侵,便是由命不由德了这些说法,都是由于人们不知什么是真正的德啊!为什么这样说呢过去秦穆公曾问戎狄贤者由余说:“中原国家,用诗书,礼乐等法度来治理天下,然而还是经常发生动乱,而如今戎狄并没有这些典章制度,怎么能把国家治理好呢”由余笑着回答:“这就是中原国家所以发生动乱的根本原因自从上古黄帝制定礼乐法度,他自己身体力行,率先垂范,也仅仅获得一时的安定待到后世之君,一天比一天骄奢淫佚,依恃法律条文之多,来责备督察百姓之过

百姓困苦不堪,便以仁义的标准埋怨国君这样上下互相怨恨,互相杀戳篡夺,甚至于夷灭宗族,根源就在这里戍狄则不然君主用淳朴的道德来对待臣民,臣民则心怀忠诚信义来侍奉君主,这样治理全国就象一个人治理自身那样容易,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会治理得这样好,这才是真正的圣人之治--戍狄的道德就是是这个样子啊”如今晋朝建国以后,嫡长子没有兄弟们连城相助守卫,而兄弟之间的怨恨和争斗一大比一天厉害卿宰没有被众人钦佩敬仰的高贵品德,可是百官倒台黜降杀戳侮辱的灾祸每天都有

晋宣帝司马懿景帝司马师正值多难之秋,专力讨伐英雄,杀戳豪杰,以便倾覆曹魏政权屠戳之惨,不是诛杀二字可以概括的再后来,皇室风俗yín乱,把廉耻全部丢尽了天还未黑,便开始了昏天黑地的yín乱生活放纵自己的情欲,个个不以浮乱放逸为耻,不以妒忌为恶当媳妇的忤逆公婆,做妻子的凌虐丈夫有杀戳妾媵的,有狎戏长辈或晚辈的,那种yín乱凶恶忤逆岂止是luàn伦所能概括的由此看来,晋朝之德行岂能胜过匈奴呢!如今看到匈奴鲜卑等民族侵扰华夏,便认为决定于命不决定于德,这种说法是多么荒谬啊!]

按语

不少人都把命运看得十分神秘某人成功了,便认为人家命好自己失败了,就嗟叹命不如人其实,所谓命,就是规律所谓运,就是势的推移本身并无神秘之处

即是规律,就是可以认识,可以把握的人常说事在人为,讲得就是不要消极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而要积极地去创造成功的条件即然是势的推移,就是可以改变的俗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是讲命运不是固定不变的因而成功了的也不要沾沾自喜,得意忘形,而要准备迎接新的挑战失败了也不要垂头丧气,心灰意冷,而要勇敢地面对现实,分析情况,总结教训,一定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由此看来,所谓命运,不过是主客观条件的契合罢了客观条件就是机遇,一般说来,机遇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平等的,而能不能抓住它,则要看你主观条件是否充足了

那么又该如何看待“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说法呢不是连司马迁都对此种说法表示怀疑吗笔者赞同文中这样的观点:善恶有报是正理,善恶不报甚至报应相反是偶然为什么这样说呢如果从某一阶段某一侧面来看,往往认为报应之说是虚妄的例如,历史上哪位帝王不是例行逆施,作恶多端然而却享荣华受富贵,作威作福而良善的小民哪一个不是长期挣扎在贫困线上,受生死煎熬然而若从宏观角度来看,还是报应不爽的一是倒行逆施的那些帝王,时时都受着命运的报应:父子相残,兄弟反目,正如红搂梦中元春所说,反不如小户人家有骨肉亲情,天伦之乐二是到头来总要受历史的惩罚,试问历史上哪个王朝是江山永固的哪个亡国之君的下场是值得羡慕的即使是普通百姓,只要积德行善,奉献爱心,总有一天会得到人们的承认并获得相应的回报--尊敬钦佩和赞美,这不是能用金钱买来的而为非作歹之徒,总有一天会被绳之以法只不过“不是不报,时候不到”罢了所以,当破除了冥冥之中有神灵掌管人之命运和赏善罚恶的迷信,给以科学的解释,就可以把握自己的现在和未来这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