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阳杂俎》二十卷、《续集》十卷,唐段成式撰。成式字柯古,临淄人。宰相文昌之子。官至太常卿。事迹具《唐书·本传》。是书首有自序云,凡三十篇,为二十卷。今自忠志至肉攫部,凡二十九篇,尚阙其一。考语资篇后有云,客徵鼠虱事,余戏摭作《破虱录》。今无所谓《破虱录》者,盖脱其一篇,独存其篇首引语,缀前篇之末耳。至其续集六篇十卷,合前集为三十卷,诸史志及诸家书目并同。而胡应麟《笔丛》云,《酉阳杂俎》世有二本,皆二十卷,无所谓续者。近於《太平广记》中抄出续记,不及十卷,而前集漏轶者甚多。悉抄入续记中为十卷,俟好事者刻之。又似乎其书已佚,应麟复为抄合者然。不知应麟何以得其篇目,岂以意为之耶？其书多诡怪不经之谈,荒渺无稽之物。而遗文秘籍,亦往往错出其中。故论者虽病其浮夸,而不能不相徵引。自唐以来,推为小说之翘楚,莫或废也。其曰《酉阳杂俎》者,盖取梁元帝赋访酉阳之逸典语。二酉,藏书之义也。其子目有曰诺皋记者,吴曾《能改斋漫录》以为诺皋太阴神名,语本《抱朴子》,未知确否。至其贝编、玉格、天咫、壶史诸名,则在可解不可解之间,盖莫得而深考矣。

【序】

夫《易》象“一车”之言,近于怪也。诗人南淇之奥,近乎戏也。固服缝掖者,肆笔之余,及怪及戏,无侵于儒。无若诗书之味大羹,史为折俎,子为醯醢也。炙鸮羞鳖,岂容下箸乎？固役而不耻者,抑志怪小说之书也。成式学落词曼,未尝覃思,无崔骃真龙之叹,有孔璋画虎之讥。饱食之暇,偶录记忆,号《酉阳杂俎》,凡三十篇,为二十卷,不以此间录味也。

【序言】

酉阳:小酉山在今湖南沅陵,相传山下有石穴,穴中藏书千卷。秦时有人避乱隐居学习于此。梁元帝好聚书,赋有:“访酉阳之逸典”句。这里代指知识,文化。俎:盛装食物的木盘子。古人可在俎上直接用刀割肉吃,就象现在吃西餐在盘子内切割食物。酉阳杂俎:文化大杂烩、文化大拼盘。

【意译】文化大杂烩。

夫《易》象‘一车’之言,近于怪也；诗人南箕之兴,近乎戏也。

象:象形。观物取象。《韩非子·解老篇》:“人希见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案其图以想其生也,故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谓之‘象’也。”《易·系辞》:‘象也者,像此者也。’一车:《周易·睽卦第三十八》:‘上九,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程传:‘鬼本无形,见载之一车,言其无为有,妄之极也。’南箕:星座名即箕宿。共四星。呈倒梯形,像簸箕。《诗经·小雅·大东》:惟有南箕,不可以簸扬。惟有北斗,不可以挹酒浆。兴:兴起。朱熹《诗集传》: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

固服缝掖者肆笔之馀,及怪及戏,无侵于儒。无若诗书之味太羹,史为折俎,子为醯醢也。炙鸮羞鳖,岂容下箸乎。

固:故。服:使动用词。身着(衣服)之意。缝掖:宽袖单衣。古儒生所服,固亦做儒生之代称。参见《礼记·儒行》。肆笔:无拘束任意放纵的书写。无侵:无伤,不涉及。太羹:亦做大羹。古时祭祀时所用肉汁。折俎:帝王士大夫宴礼时,将牲体解节折盛于俎。类似现在薰鸡、烤全羊,也是解节折盛于盘子类的容器中。俎,盛牺牲的礼器,有点类似案几。子:诸子这里指诸哲人。醯:音西。醋也。醢:音海。肉、鱼制成的酱。鸮:枭的异体字。指鸱枭。猫头鹰的一种。炙鸮羞鳖:炙的本意是用火烤肉。这里指制作美食。羞的本意是进献食品,这里指美味。这里代指哲理箴言之意。箸:筷子。

固役而不耻者,抑志怪小说之书也。成式学落词曼,未尝覃思。无崔骃真龙之叹,有孔璋画虎之讥。饱食之暇,偶录记忆,号《酉阳杂俎》,凡三十篇,为二十卷,不以此间录味也。

役:担任。抑:句首语助词,本无意义。这里也可勉强理解为因为是(什么)。成式:段成式,字柯古,(803--863年)晚唐邹平人。落:停留,停止。曼:长远,展开,延伸,柔美。词曼:谴词用字既达意又文雅。覃:音谈,悠长,延伸,深。覃思,深思。崔骃:(？--92年)。东汉涿郡今诼州人,其未仕时以典籍为业,未遑仕进之事,时人讥之,骃作《达旨》一文以明志。详见《后汉书·卷五十二·列传四十二崔骃》。成式这里用该典是说自己以仕,且不以典籍为业。真龙:《后汉书·卷五十二·列传四十二崔骃》:“帝雅好文章,自见骃颂后,常嗟叹之,谓侍中窦宪曰:‘卿宁知崔骃乎？’对曰:‘班固数为臣说之,然未见也。’帝曰:‘公爱班固而忽崔骃,此叶公之好龙也。试请见之。’”这里段老先生说自己没有崔骃的才华。孔璋:即孔琳,字璋,三国人。曹植《与杨德祖书》:‘以孔璋之才,不闲于辞赋,而多自谓能与司马长卿同风,譬画虎不成反为狗也,前书嘲之,反作论盛道仆赞其文。’段成式这里引该典是自嘲著此书有画虎不成反类狗的意思。录味:录,本指刻木为书时的刻木声。这里指置放、进入。味,意为菜肴。引申为意义,意旨。《红楼梦》“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意译】易经观物取象之辞,说到‘载鬼一车’,有点接近怪诞。诗人看箕宿象簸箕而引发感慨,有点接近戏謔。(古之哲人如此)所以我这个儒生信笔书写些有点近于怪诞和戏謔的文章也不算丢读书人的脸。本书不如《诗》、《书》的内容那么耐人寻味,因为那是以历史为主料,哲人的智慧为调味品制作的大餐,哲理箴言充盈其中,(那)岂是我可以随意下筷子的么？之所以写作此书而不自觉惭愧,是因为此书是记载怪诞事情的小说啊。(我段)成式写作谴词用字不佳,也没经过深思熟虑,没有崔骃的才华,倒是自觉有点接近孔璋的画虎不成反类犬。吃饱了闲着没事儿,偶然想起一件事就记录下来,号称《酉阳杂俎》,一共三十篇,分为二十卷。不想凭借书里的内容表达什么意义。

【乱敲棋子】‘怪、力、乱、神’的力,指张芬之流。‘子不语怪力乱神’,或解释为‘孔子暂停正式谈话,怪自己(老了或身体衰弱)说话费力乱了神思。’

宋祁早期喜用冷僻怪异的字词,欧阳修就用“宵寝匪贞,札闼洪休”代替“夜梦不祥,题门大吉”与之开玩笑。宋祁后来改了。段老先生也有此癖。不但在此序中用了些冷僻怪异词字,如后面书中的“诺皋”类文字,也让人颇费思量。

遥想古人在酷暑夜晚,挥汗如雨,蚊虫叮咬,一灯如豆。抄错了,抹一把汗重抄,忘了把抄错的地方抹去；或寒砚淅冰,脚凉手抖,为了快些抄写,行、楷、草书杂陈,草书的‘天’字慢慢化成了‘乙’,类此,结果就成了现在的样子。本书正文中所有的‘一曰XX’,多数都是经转抄或多次抄写有误后,再抄者不知其所以然的无奈之举。想校,那年月又没有今天这么容易找这么多的参考书,只好如此。

谢谢那些辛苦的抄书人,为我们这些后人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