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伽师地论》(Yogacaryabhumi) ,一百卷,是佛典中最重要的论著之一,通说为弥勒(Maitreya)编著[1]。
瑜伽是梵文Yoga的音译,意为相应、涉入,另有和合、一致、互有方便善巧之义。瑜伽师即瑜伽阿阇梨、瑜伽行者(Yogacarya),通称为三乘(声闻乘、缘觉乘、菩萨乘)修行者。瑜伽阿阇梨梵语本义为修瑜伽的教师,此处特指瑜伽派三乘行者通过闻、思、修次第修行,达到所观境、所修行、所证果善巧相应而成就佛道,并以成就之道调化众生。地,所依、所持、所行、所摄。「瑜伽师地」即意指瑜伽师所依、所行的境界。《瑜伽师地论》就是论明三乘行人修习 境、行、果相应的境界,本论依次论述了十七种境界,所以《瑜伽师地论》又简称为《十七地论》。
本论的作者虽然通说为弥勒,其实不甚详确。据佛籍载、佛学家言,作本论的弥勒有二人。
一是作为未来佛的菩萨弥勒,弥勒是兜率天宫(Tusta)内院一生补处(即最后身)的菩萨,在释迦牟尼(sakYamuni)入灭后五十六亿七千万年时,从兜率天宫下降到娑婆世界成佛。佛陀入灭后一千年,有无著(Asanga)菩萨不满足已学的小乘佛教,就便神通从阿踰陀国(Ayodhya)的讲堂,升登夜摩天兜率天宫听受弥勒讲大乘教义,后又请弥勒下生人间说法。无着后来日夜陈述师说,便传下了弥勒的著述,其中最重要的著作便是这部《瑜伽师地论》。
二是作为历史真实人物的菩萨弥勒。众多史籍提到过一位名为弥勒的著名论师,如<萨婆多部师资记目录>中叙述三十五祖圣提婆(Aryadeva)、四十二祖摩帝丽、四十四祖婆修盘头(VaSubandhu)。摩帝丽即弥勒(Maitreya)的异译,婆修盘头即世亲菩萨,是无著的胞弟。又如《传灯录》的旁系中有十祖摩帝隶披罗,摩帝隶披罗也是弥勒(MaitreYa)的异译。综合多种史籍可知,弥勒生于提婆后、无著前,约于公元二七○年至三五○年问,与无着、世亲一样,在萨婆多部即说一切有部(Sarvastivadin)出家,是无著的祖师,一位具有革新精神的创导大乘唯识学的著名论师。
由无著等传出的题名为弥勒编著的著作,除《瑜伽师地论》外,还有《大乘庄严经论》(Mahayanasutralankara)、《辨中边论》(Madhyanta-Vibhaga-tika)、《现观庄严论颂》(AbhiSamayalankara)、《法法性分别论》(Dharmadhar-matavibhaga)、《究竟一乘宝性论》(Mahayanottara-tantra-saStra)。由于史籍对历史人物弥勒的记载甚少且模糊,难以确考,所以学术界仍有人对弥勒的实有性存疑。但有一点无可争议,即在提婆之后、无著之前,一定有一位说一切有部的论师或说一切有部中的一个论师群体,倡导了以唯识为理论基础的新型的大乘思想体系,并将有关的学术探讨资料结合,作有关的瑜伽行宗教实践的总结,进行了系统的整理,编撰出了系列著述,在一定的条件下,由无著等弘扬了出来。也有的学者认为本论就是无着整理编撰的,只是托名弥勒自重而已。
本论的梵文原本全文,直到公元一九三六年,印度的罗喉罗在西藏的萨迦寺发现,才录写归国,陆续刊印。在此之前,印度只存在<菩萨地>部分梵文本。
本论的汉文译本,在唐译全本问世之前,已有多种节译本。《菩萨地持经》十卷,节译本论的<本地分·菩萨地>,由昙无谶(Dharma-raksa,公元三八五--四三三年,中天竺僧人)于北氵京弘始三年至十五年(公元四一四--四二六年)译。《菩萨戒本》一卷,节译本论的<本地分·菩萨地戒品>,由昙无谶在译《菩萨地持经》同时译出。《菩萨善戒经》九卷,节译本论<本地分·菩萨地>,由求那跋摩(GunaVarma,公元三七七--四三一年,天竺名僧)于宋元嘉八年(公元四三一年)译。《优婆塞五戒威仪经》一卷,节译本论<本地分·菩萨地戒品>,由求那跋摩于公元四三一年译出。《十七地论》五卷,节译本论<本地分·五识身相应地>、《本地分·意地》,由真谛(Paramartha,公元四九九--五六九年,西天竺名僧)于梁大宝元年(公元五五○年)译出。《决定藏论》三卷,节译本论<摄决择分·五识身相应地·意地>,由真谛于陈永定元年至太建元年(公元五五七--五六九年)译出。以上节译本除《十七地论》已佚外,其余均存。
藏文译本比汉文节译本全,题为《瑜伽行地》,与唐译本分卷有异。全本共分八个部分,即前十二地、声闻地、菩萨地、摄决择、摄事、摄调伏、摄异门、摄释。此译本纳入藏文大藏经的丹珠尔部。
最完全、最接近原本、最精妙、影响海内外最大的译本,就是唐代伟大的佛学家玄奘所译的《瑜伽师地论》。
玄奘(公元六○○--六六四 年)[2],本姓陈,名袆,河南洛陽东南的缑氏县(即今河南省偃师县南境)人。少年时因家贫,随二兄长捷法师学习 佛经,十三岁时于洛陽度僧,竟破格入选,其后遍游祖国各地参学,边讲学弘法,边拜访名宿受教,年仅二十余,已精通南北各家学说,如《摄论》、《地论》、《涅槃》、《毗昙》等,声誉大振。唐初虽佛教勃兴,各派争辉,然而教界论争也多,无法融通。而且,同一系统之内也争论纷然,莫衷一是。如地论师就分为南北两道,争论的焦点集中在「当常」和「现常」。北道持「当常」说,即说众生佛性须成佛后得,当果而现。南道持「现常」说,认为众生佛性与生俱生,先天而有。其争论还涉及对根本识阿赖耶的理解各异。诸如此类的争议,以玄奘之博学聪颖也难决疑,更遑论他人了。
玄奘深感当时国内敦界各擅宗途,甚难折中,渴望研读佛学原典,解决一切疑难。适逢天竺三藏法师波颇蜜多罗(Prabhakaramitra》来华,告诉他一个消息,中天竺最大的佛教学府那烂陀(Nalanda)寺的大师戒贤(Silabhadra)正在讲解《瑜伽师地论》,此论通论了三乘学说,可以会通各家歧义。于是玄奘决心西行天竺求取《瑜伽师地论》。
贞观三年(公元六二九年),玄奘大师从长安启程[3],以坚韧不拔的毅力,克服千难万险,于次年抵天竺境,辗转旅行参学,终于贞观七年(公元六三三年)到达目的地那烂陀寺,寺众千人迎接,被推为通三藏的十德之一。玄奘参谒了戒贤大德,敬请戒贤说《瑜伽师地论》,历时一年零五个月。之后又听了两遍。此外还听讲了《显扬圣教论》、《顺正理论》、《集量论》、《中论》、《百论》等,在寺潜心学习 五年之久。
玄奘虽主攻法相唯识,但并不拘泥门宗,而是弘通博洽,无论大乘、小乘、中观、唯识,乃至外道论典,他都学习 。只要遇到大德,他都虚心求教,于是学问大增。但玄奘仍不满足,暂辞那烂陀寺,周游天竺各境,芳躅所至,参学下辍,学问更增,誉满全印。回国前,戒日王(Harsavardhana)为玄奘于曲女城召开无遮大会,命十八国王、五印的沙门、婆罗门、外道义解之徒与会。玄奘作为大会论主,以所著《制恶见论》一千六百颂示与会者,若有人能指出一字无理,则斩首相谢,经十八日至大会结束,无一人能破一字,于是被大小乘僧众竞相推崇,大乘众尊称他为摩诃耶那提婆(Mahayanadeva),意谓大乘天。小乘众尊称他为木叉提婆(Moksadeva),意谓解脱天。
大师游学天竺圆满功德,锐意返国弘通,于贞观十九年(公元六四 五年)回国,带回佛籍原典共五百二十六夹六百五十七部,包括大乘、小乘和外道的经典。
玄奘回国时,受到朝廷盛大欢迎,迎者数十万。大师谒见太宗,太宗大悦,称颂不已,并命他译经,由国司供给所需,且许召各地大德二十余人助译,组织专门译场。大师译经历时十九年,从不间断,共翻译经论七十五部、一千三百三十五卷,相当于带回佛经的十分之一。比译经师罗什、真谛、不空所译经籍的总和多六百卷,足见玄奘大师用功之勤,精力之盛,功德之着。
由于大师学识博大精深,通晓汉、梵语文,所译不仅符合原典本义,且名相安立妥善,文笔精妙绝伦,从而开辟了译经史的新纪元,其译作被奉为新译的代表。大师最重视的译作是译《瑜伽师地论》及相关的典籍,他用了整整三年时间,于贞观二十二年(公元六四 八年)译完《瑜伽师地论》 一百卷,并将此译作与其它已译作品奉请太宗过目,太宗手持《瑜伽师地论》,龙颜大悦,欣然为其新译诸经作了总序,即<大唐三藏圣教序>。
大师终因积劳成疾,于麟德元年(公元六六四 年》染病圆寂。高宗闻讯叹道:「朕失国宝。」
《瑜伽师地论》以阿赖耶本体论唯识学为理论基础,广泛吸收,善巧融通大、小乘义理精华,构筑了恢宏的境、行、果相应的理论框架,对三乘的阶次境界十七地进行了精微的论述。
再往上推,传说为弥勒造的系列著作中,是以《瑜伽师地论》为基干的,无著、世亲在传播发展弥勒思想过程中所造的论著,最主要的是对《瑜伽师地论》的阐释。在《瑜伽师地论》被陆续节译成汉文时,居然被推崇视为经,如《菩萨地持经》、《菩萨善戒经》、《优婆塞五戒威仪经》,这在佛籍现象中实属罕见。上述种种,足见本论在佛教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现存《瑜伽师地论》的版本主要有:碛砂藏本、频伽藏本、清藏本、大正藏本、金陵刻经处本。本注释所依据的原典底本是上海市佛教协会于公元一九八九年集资影印的韩清净居士著的《瑜伽师地论科句、披寻记汇编》所附原典,韩著所附原典本文又是在金陵刻经处本基础上精校的。
韩清净居土,名克忠,字德清,法号清净,河北省河间县人,生于清光绪十年(公元一八八四年),逝于公元一九四九年。他青年时应试中举,曾任地方官。中年学佛,功德卓著,成为中国近代的佛学大师,与另一著名佛学家欧陽渐并称为「南欧北韩」。
韩清净归依佛门,专弘法相唯识学,对其他任何宗派几乎绝口不论。他在公元一九二四年,与四川江 津的朱芾煌一起于北京创立了法相研究会,使之成为法相唯识学的中心,推动了近现代唯识学的研究。他在学术上的最大成就是撰著了《瑜伽师地论科句》和《瑜伽师地论披寻记》。他认为古代的《瑜伽师地论》注疏「匪唯义不能详,甚且文莫能解。门犹不入,室何能窥?」所以古注疏「皆不足以为研究之资。」[4]于是,他决心重新对《瑜伽师地论》加以考订和阐释,十数寒暑不辍,在对本论详加校订的基础上撰成四十万字的《瑜伽师地论科句》。在综考所有有关注疏论著的基础上,融会本论前后文义,撰成七十万字的《瑜伽师地论披寻记》,两者共一百一十万字。书成,被佛学界誉为「本世纪来,汉文内典中之惊人作品」[5]。
二书的刊刻传布颇曲折,朱芾煌在世时,对韩清净的撰业襄助实多。书成后未刊,韩、朱二居士相继逝世。北京三时学会(即法相研究会)会员马一崇居上,将二书加以汇编,尚未付梓,马居士也于公元一九五八年谢世。三时学会其它人为防此二书散佚,备极艰辛,打字油印百部行世。经文革十年浩劫,不仅韩师原稿荡然不存,油印本也属希珍。幸郑颂英居士在沪发现了打字油印本,大喜过望,倡议出版,海内外缁素大德纷纷赞助,仅新加坡唯坚法师就施资四万五千元,终于使二书得以问世,这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上海佛教协会公元一九八九年影印,一九五九年打字油印本的煌煌三巨册。
韩著为研究《瑜伽师地论》所付出的劳动是巨大的,成就极其可观。韩著不仅全面系统地阐发了《瑜伽师地论》的内涵,而且精心考□发现:本论汉文原典文字舛误甚多,章节错简亦有,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竟非传写之讹,而是玄奘翻译所依据的梵文原本本来就有错简讹舛,而玄奘却未深察,照译不误。尽管韩师的二书对本论的研究功德空前,但摆在教外普通读者面前仍近乎天书,原因有二:一是韩著虽有百万言之丰,却并非详注,仍嫌过于简略(而详注则需数百万言);二是韩著的阐释属教内范畴,普通读者读懂释文不亚于读原典,更何况韩著属于学术辨证推演,多用征引本论中文字互为转注方式,普通读者尤为难解。
本注译旨在充分继承前人注疏披寻成果基础上,对原典加以详注并译成现代语体,且力求反映现代宗教学、佛学有关研究的新成就,做到让教外普通读者也能看懂,并受到此宝典的不尽惠溉。然而在实际工作进行中,感到此译的难度极大,本人又才疏学浅,根性愚钝,每每因一组名相的译文苦索数日。幸有玄奘大师精神的鼓舞,为弘扬中华文化,我终于努力完成了本注译,虽聊胜于无,但错谬之处定有不少,吾寄望来者献出更佳注译本。
注释:
[1] 藏文译本的《瑜伽师地论》题为无著造。
[2] 玄奘年龄有六十三、六十五、六十九等说法。
[3] 一说玄奘西行为贞观元年。
[4] 韩清净《瑜伽师地论披寻记·叙》。
[5] 顾兴根《瑜伽师地论科句、披寻记汇编·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