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名四十

本篇对古代社会伦理关系中最重要的一些范畴如道顺,以及负面的范畴如暴逆等一一做了明确的界定在界定时,不主一说,而是博采百家,这样就能获得更为广泛的认可,从而使我们在社会实践中有了可遵循的准则

原文
夫理得于心,非言不畅物定于彼,非言不辩言不畅志,则无以相接名不辩物,则识鉴不显原其所以,本其所由,非物有自然之名而理有必定之称也欲辩其实则殊其名欲宣其志则立其称故称之曰道夫道者,人之所蹈也居知所为,行知所之,事知所乘,动知所止谓之道[又曰:道者,谓人之所蹈,使万物不失其所由也]德者,人之所得也各得其所欲谓之德仁者,爱也致利除害,兼爱无私谓之仁[又曰:仁者,人之所亲,有慈悲恻隐之心,遂其生成]义者,宜也明是非,立可否谓之义[又曰:义者,人之所宜,赏善罚恶以建功立事也]礼者,履也进退有度,尊卑有分谓之礼[又曰:礼者,人之所履,夙兴夜寐,以成人君之序也又曰:立善防恶谓之礼也]智者,人之所知也以定乎得失是非之情谓之智信者,人之所承也发号施令,以一人之心谓之信见本而知末,执一而应万谓之术[又曰:擅杀生之柄,通壅塞之途,权轻重之数,论得失之道,使远近情伪必现乎上谓之术]

说苑曰:“从命利君谓之顺[又曰:君正臣从谓之顺也]从命病君谓之谀[又曰:应言而不言谓之隐,应谏而不谏谓之谀又曰:君僻臣从谓之逆也]逆命利君谓之忠[又曰:分人以财谓之惠,教人以善谓之忠

孙卿曰:“以德覆君而化之,大忠也以德调君而补之,次忠也以是谏非而怒之,下忠也”]逆命病君谓之乱[又曰:赏无功谓之乱]君有过失,将危国家,有能尽言于君,用则留,不用则去谓之谏用则可,不用则死谓之诤能率群下以谏于君,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谓之辅抗君之命,反君之事,安国之危,除主之辱谓之弼”[故谏诤弼者,可谓社稷之臣,明君之所贵也]

庄子曰:“莫之顾而进谓之佞希意导言谓之谄不择是非而言谓之谈好言人恶谓之谗称誉诈伪,以败恶人谓之慝不择善否,两容颊适,偷拨其所欲谓之险”古语曰:“以可济否谓之和,好恶不殊谓之同,以贤代贤谓之夺,以不肖代贤谓之伐,缓令急诛谓之暴,取善自与谓之盗,罪不知諐谓之虐,敬不中礼谓之野,禁而不止谓之逆,[又曰:恭不中礼谓之逆

又曰:令而不行谓之障]禁非立是谓之法,知善不行谓之狂,知恶不改谓之惑”太公曰:“收取天下珠玉美女金银彩帛谓之残收暴虐之吏,杀无罪之人,非以法度谓之贼[庄子曰:“析交离亲谓之贼”孙卿曰:

“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苟容以持禄养交,国之贼也”]贤人不至谓之蔽忠臣不至谓之塞色取仁而实远之谓之虚不以诚待其臣而望其臣以诚事已谓之愚分于道谓之性[分谓始得为人]形于一谓之命[受阴阳刚柔之性,故曰形于一也]凡人函五常之性,而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气谓之风好恶取舍动静无常,随君上之情欲谓之俗

译文

内心明白了某种道理,但不借助语言,就不能把这道理表达出来把某种事物用一定的名称规定下来,但不借助语言,就无法把它与别的事物区分开来不借助语言表达自己内心的思想,就无法与别人沟通交流不借助名称来区分事物,就无法显现你对事物本质的认识但如推本溯源,并非事物自来就有名号称谓,也并非道理自来就有固定的概念范畴而要区别事物的本质就必须为它们规定不同的名号称谓要传达你内心的思想,就必须确立一定的概念范畴所以才有道信等等概念范畴什么是道呢道,就是人必须遵循的规律坐在那里时,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出行时知道要往哪里去办事知道所凭借的条件行动起来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止--这就是道[还有一种说法是:道就是人必须遵循的规律,使万物不迷失其必然的法则]什么是德呢德就是人所获得的,也能够使别人各得其所就是德仁就是爱,得到利益,除去祸害,博爱无私就是仁[又说:仁就是爱心同情心和怜悯心便能发展为仁]义就是合宜,明确是与非,肯定与否定的界线就是义[又说:义就是人所做一切都无不合宜,有善必赏有恶必罚,以此来建立功业就是义]礼就是人们必须要实行的或进或退必须有一定的规范,尊卑长幼上下贵贱都要有所差别就是礼[又说:礼,就是人必须实行的早起晚睡,为的都是维护君主的统治秩序或说:褒奖善行,防止过恶就是礼]智就是人们的知识用来判断得失是非等等的能力就是智信就是人们的承诺,发号施令时,都以最高统帅一人的意志为准则就是信看到事物的开端,就能预知它的后果,执不变之道应对变化元常复杂多端形形色色的具体事物就是术[还有一种说法:专杀生之大权,能打通堵塞的渠道,有衡量轻重缓急的能力,准确地评论得与失,能使远近,真假无法隐藏地呈现在君主面前就是术]

刘向说苑中说:“顺从君主的命令,也确实有利于君主就是顺[又说:君主命令正确,臣下因而服从就是顺]顺从君主的命令,却对君主不利就是谀[又说:该说时不说是隐,该劝阻时不去劝阻就是谀还说:君主不正确而臣下顺从就是逆]违背君主的命令,却对君主有利就是忠[还说:

把财物分给别人就是惠,用善来教诲别人就是忠荀子说:用高尚的德行遮护君主并能感化他,这是最大的忠用自己的品德弥补君主品德的缺失是次忠以正确的意见劝谏君主不正确的做法,激怒君主是下忠]违背君吏的命令而且不利于君主的就是乱[还说:奖赏没有功绩的人也是乱]君主有错误,而且即将危胁到国家根本利益,这时能畅所欲言,陈述已见,君主采纳,便留下来继续为官,不采纳便辞职回家,这是谏臣采纳自己的意见没便罢,不采纳自己的意见,便以死明志,这是净臣能率领群臣向君主进谏,解除国家的祸患,这是辅臣违抗君主错误的命令,改变君主的行事,使国家从危难中安定下来,消除了君主的耻辱,这是弼臣”[所以说谏弼之臣才是国家的忠臣,明主的财富]

庄子说:“什么都不管,一味求进就是佞,观察君主的好恶然后说话就是谄说话不分别是非一味顺从就是谀好说别人的坏话就是谗假装称誉别人,而实际上希望别人倒霉叫慝不分善恶,两者兼容,都表现出和颜悦色的样子,暗中却盗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叫险”古语说:“用可行的方法补救不可行的方法就叫和无论对自己喜欢的还是憎恶的,一概不表示反对意见就叫同用贤者取代贤者就叫夺用不贤者取代贤者就叫伐法令本来宽缓,可是定罪却很苛刻就叫暴把好的东西都窃为已有就叫盗自己有罪恶却不知改过就叫虐态度恭敬却不合于礼数就叫野有禁令也不停止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叫逆[又有一种说法,态度恭敬却不合于礼数就叫逆还说:有令不行就叫障]禁止错误的,树立正确的就叫法明知是善事偏偏不去做叫狂明知做了坏事却不想改正就是惑”姜太公说:“敛取天下珠宝玉石美女金银彩缎就叫残收用暴虐的官吏,滥杀无罪的人,完全不按法度就叫贼”[庄子说:“离间亲戚朋友就叫贼”荀子说:“不体恤国君的荣辱,不体恤国家的得失,苟合取容,拿国家的俸禄供养自己的朋友,就是国家的盗贼”]贤人不来报效朝廷就叫蔽忠臣不来报效朝廷就是塞表面上选择仁爱而实际上违背仁爱就叫虚伪不以诚心对待臣子却指望臣子以诚心侍奉自己就叫愚蠢从浑沌的状态中分离出来成为人就是性秉受天地之性叫命凡是人都有金木水火土五种秉性,但不同地域的人却有刚声的差别,这是与水土之气有关系的,这就叫土风好恶弃取动静都没有永久不变的法则,而是随顺着当今皇帝的情趣爱好,这就叫民俗

原文
或曰:“乐与音同乎”对曰:“昔魏文侯问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敢问古乐之如彼,新乐之如此,何也”子夏曰:‘今君之所问者,乐也所好者,音也夫乐者与音相近而不同’文侯曰:‘敢问何如’子夏曰:‘夫古乐者,天地顺而四时当,民有德而五谷昌,疾疢不作而无妖祥,此之谓大当然后圣人为父子君臣以为之纪纲纪纲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声,弦歌诗颂,此之谓德音,德音之谓乐云:‘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王此大邦克顺克比,比于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孙子’此之谓也今君主所好者,溺音乎!郑音好滥,淫志也宋音燕安,溺志也卫音趋数,烦志也齐音傲僻,骄志也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弗用此音乐之异也[董生曰:“古者未作乐之时,乃用先王之乐宜于时者,而以深入教化于人,然后功成作乐,乐其德也故国风淫俗在于管弦乐书曰:“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唯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理道备矣”此又声音之异也]

或曰:“音与乐既闻命矣,敢问仪于礼同乎”对曰:“昔赵简子问揖让周旋之礼于太叔,太叔曰:‘夫礼,天之经也[经者,道之常也],地之义也[义者,利之宜也],民之行也[行者,民之所履也]天地之经,民实则之

则天之明[日月星辰,天之明也],因地之性[高下刚柔,地之性也],生其六气[谓阴明也],用其五行[金木水火土也]气为五味[酸咸辛甘苦也],发为五色[青黄赤白黑,发见于是非分别也],章为五声[宫商角徵羽也]淫则昏乱,民失其性[滋味声色过,则伤性]是故礼以奉之[制礼以奉其性也]人有好恶喜怒哀乐,生于六气[此六者,皆禀阴阳风雨晦明之气也],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为礼以制好恶喜怒哀乐六志,使不过节也]哀有哭泣,乐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战斗哀乐不失,乃能协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协和也]故人能曲直以从礼者,谓之成人

或曰:“然则何谓为仪”对曰:“养国子,教之六仪:祭祀之容,穆穆皇皇宾客之容,俨恪矜庄朝廷之容,济济跄跄丧纪之容,累累颠颠军旅之容,暨暨詻詻车马之容,騑騑翼翼此礼仪之异也夫定名之弊在于钩鈲析辞苟无其弊则定名之妙也

论曰:班固九流,其九曰杂家,兼儒墨,合名法傅子曰:“杂才以长讽议”由是观之,杂说之益,有自来矣故著此篇,盖立理叙事,以示将来君子矣

译文

有人问:“乐和音相同吗”赵子回答说:过去魏文侯曾问子夏说:“我把帽子戴得端端正正的来听古乐,只怕打瞌睡而听郑音时则一点也不感到疲倦请问,古乐是那样而新乐又是这样,这是什么原因呢”子夏回答说:

“现在你问的是乐的问题,而你所爱好的却是音乐与音虽然有相近的地方,性质却是不同的啊”文侯说:“那请问怎么不同呢”子夏说:“古乐,是在天地正常运行,春夏秋冬四时交替有序,百姓得其所欲,五谷丰登,没有疾疫流行,也没有什么不吉祥的兆头的时节,这叫做无所不当的时代,然后圣人制定了父子,君臣的关系准则来作为治理天下的纪纲纪纲端正之后,天下也完全安定了天下完全安定之后才校正六律(即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元射),调和五声(宫商角徵羽),然后配上琴瑟,歌唱,这称做德音只有德音才能称作乐诗经上说:‘默然清静,显示出他的德音,他的美德在于是非分明是非既明,善恶既分能做师长,也能做人君统治这个大国,使百姓顺服,上下相亲至于文王,其德从无遗恨既己享受上帝的福佑,还要延及他的子孙’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而如今你所喜好的,是沉溺在音里了啊郑音太滥,会使人的心志惑乱宋音安逸闲适,使人心志沉溺,难于振作卫音急促,使人心志烦燥齐音狂做偏邪,使人心志骄恣这四国之音都会令人沉溺美色,有害于品德所以祭祀大礼时不用它们这就是乐与音的区别”[董仲舒说:“古代还没有制礼作乐的时代,便使用先王传下古乐中适合当时的,用来深入教育化导百姓

教化百姓的目的达到之后才制礼作乐所谓乐,就是乐于圣人之德所以国风淫俗,都是由于所配的管弦等乐调啊乐书上说:“懂得声却不懂得音的是禽兽懂得音而不懂得乐的是普通百姓只有君子才能懂得乐

所以考察声便能懂得音考察音便能懂得乐考察乐便能懂得政治懂得了乐和政治,那治理国家的大道理也就完备了这又是声和音的区别]

有人又说:“音与乐的问题我已经听你讲明白了,请问仪和礼相同吗

赵子回答说:过去赵简子向太叔询问揖让和应酬宾客的礼节,太叔回答说:

“你问的是仪而不是礼我曾听过去郑国大夫子产说过,礼是天之经地之义,百姓所必须遵循的准则天地之常经,百姓确实是当作法则来对待的

以天的光明日月星辰为法则依地阴阳刚柔之性来行事生成阴阳风雨晦明六气,运用金木水火土五行,散发酸咸辛甘苦五味,化作青黄赤白辉五色,显现为宫商角徽羽五声六气五行五色五味五声一旦过度失正,就会产生昏乱,百姓因而迷失其本性所以制礼来承持民之本性人有好恶喜怒哀乐,这都生于六气,所以要研究六气而制礼,以约束这好恶喜怒哀乐六种心志哀表现为哭泣,乐表现为歌舞,喜表现为施舍,怒表现为争斗哀乐不失其常才能与天地六气协调,才能长久所以如果人能屈能伸来顺从礼的规定就可以称他为成人了

有人又问:“但是究竟什么是仪呢”赵子回答说:供养国中人才并教给他们六仪:祭祀时的仪容要肃穆正大接待宾客时的仪容要庄重恭敬在朝廷时的仪容要威仪整齐多而不乱在丧礼上的仪容要悲哀疲惫军队的容仪要果断刚毅车马的容仪要壮盛整齐这就是礼和仪的区别界定名称的弊端在过于抠字眼假如没有这种弊端,那么界定名称的方法就是一种好方法

结论: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把学派分为九流,其中第九就是杂家他说杂家兼取儒墨二家之长,融汇名法于一家之说傅玄曾用九品论人,其第九品是杂才,长于讽谏论辩由此看来,杂取各家之说的好处,古代人就知道了所以我们此篇文章,用杂家思想阐明道理,叙述史事,目的是为对将来的君子能有所启发

按语

孔子曾说:“必也正名乎”正名就是把名实脱节名实错位的混乱状况匡正过来王安石说:“名实已明,则天下之理得矣”也就是说,只要把名实的关系理顺了,便一切都摆正了因此可以说,许多不合理的问题,都是由于名实不副造成的从小的方面说,假冒伪劣产品的坑人害人便是最好的例证喝茅台酒却中了毒,原来是二锅头加敌敌畏兑成的买红塔山香烟,结果是劣质烟昌充的这都是名实不副的例子从大的方面说,人民是国家的主人,可是对公仆不满意,却无法罢免他官员自称公仆,却在主人头上做威做福这也是名实不副造成的因此理顺名实关系是匡正社会混乱状况的首要问题而名,又是理顺这种关系的前提有了大家普遍认同的名之后,便可循名贵实考察评论某人某事,便有了可以依据的标准小到产品质量是否合格,如规定达到什么标准便可称为名牌,以防消费者上当受骗大到国家政治,如领导干部的级别与其职责权限待遇的标准,就可避免他们渎职越权和腐化总之,名是事物的规约性,切勿等闲视之当然,庄子曾说:“名者,实之宾也”在重视名的同时,更要注重实,切勿让虚名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