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枢密韩太尉书

出自苏辙

题解

韩太尉指的是北宋名臣韩琦他威望极高在当时深为世人尊重苏辙在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考中了进士之后不久写信给韩琦委婉表达了希望得到韩琦接见的愿望本文先叙述自己的文学见解以孟子的“浩然正气”和司马迁的“奇气”说明文学与志气之间的关系然后写自己在学问上所处的困境以及表达对韩琦的崇敬和尊重文末点明上书的本意期望得到韩琦的重视和指教

原文
太尉执事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宽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

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游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汩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华之高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听其议论之宏辩观其容貌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入则周公召公出则方叔召虎而辙也未之见焉

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华之高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者矣

辙年少未能通习吏事向之来非有取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然幸得赐归待选使得优游数年之间将以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太尉苟以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注释

太尉指韩琦北宋著名的军事家和政治家他在宋仁宗时曾任枢密使职掌全国兵权

太史公指司马迁

汩没埋没

终南指终南山嵩山华山

欧阳公欧阳修

周公召公二人都是周武王时的大臣武王死后召公和周公一起辅佐成王政绩卓著

方叔召虎皆周宣王之名臣征伐淮夷有功

优游生活得十分闲适

译文

太尉阁下我生性喜好写作对于作文章进行过深入的思考我认为文章是作者气质性格的表现然而文章不是光靠增长学问就能写好的气质却可以通过加强修养而得到孟子说“我善于培养我的浩然正气”现在看他的文章宽厚宏博充满于天地之间和他的浩然正气是相称的太史公游遍天下博览了全国的名山大川与燕赵之间的俊士豪杰交游所以他的文章疏朗洒脱颇有奇伟的气概这两个人难道是曾经拿着笔学过写这样的文章吗这是因为他们的浩气充满胸中流露到他们的形貌之外反映在他们的言语里表现在他们的文章中但他们自己并不曾觉察到

苏辙我出生已经十九年了我住在家中时所交游的不过是乡间邻里的人见到的不过是方圆几百里之内的事物没有高山旷野可供登览以广博自己的见识诸子百家的书虽然无所不读然而那些都是古人的陈迹不足以激发我的志气我担心因此而埋没了自己所以毅然离开了故乡去寻求天下的奇闻壮观以了解天地的广大我曾路过秦汉的故都尽情观赏了终南山华山嵩山的高峻向北望见了黄河的奔流感慨之余想起了古代的豪士俊杰到了京师之后瞻仰了天子宫殿的雄伟壮丽以及粮仓府库城池苑囿的富足和巨大这才知道天下的广大和壮丽我见到了翰林学士欧阳公听到了他的宏大而雄辩的议论看到了他秀美而伟丽的容貌同他门下的贤士大夫交游这才知道天下的文章都聚集在这里太尉以雄才伟略著称于天下天下民众仰仗您才得以平安无忧四方异族惧怕您从而不敢侵扰您在朝廷之内就像周公召公一样辅佐君王您出镇边疆就如同方叔召虎一样威震四方然而苏辙我却还未曾见到您啊

况且一个人求学如果不立志在远大的方面即使学识高又有什么用呢我这一次来于山看见了终南嵩山华山的高峻于水看到了黄河的博大渊深于人我看到了欧阳公但是我因为没有见到太尉而感到遗憾所以希望能够看到贤人的风采听到您一句话以使自己得到激励然后才能算是尽览了天下的盛大景象而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苏辙我还年轻尚未通晓为官之事当初到京都来并不是为了谋取个一官半职就算是偶然得到也不是我的志趣所在然而有幸得到恩赐让我回家等待朝廷的选用使得我能悠闲几年我将进一步钻研学业并学习从政之道太尉如果认为我还可以教诲而愿意屈尊指教我的话就更使我感到荣幸了

解读

本篇首段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文学见解苏辙还引用孟子的“浩然正气”和司马迁的“奇气”来说明文学和“气”之间的关系第二段笔锋一转以“不过”“不足”这一类的否定词表现自己当时所处的困境接着由抑转扬说自己通过游览名山大川取得了自我突破第三段转而赞扬韩琦苏辙在“于山”“于水”“于人”三个层面突出韩琦的崇高地位由此表现自己对韩琦的仰慕和崇敬之情文末表明了写作此文的用意表达了请求接受韩琦召见的意图本文一段一转文字曲折委婉语气迂回徘徊整篇文章整饬严谨而又富于变化

写这封信之前苏辙并未与韩琦有过交往这篇文章虽是自荐其实也没有功利性可言只是出于自己对韩琦“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的倾慕之情苏辙真正关心的主要是为文之道尽管本文有多处对韩琦的赞誉但并不是奉谀之辞只是表达自己“治其文”“学为政”的愿望文中曾用“疏荡”二字评价司马迁之文这恰恰是本文行文的一大特色